我终于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疼痛感就像潮水退却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传遍全身。我冲方诗雅勉强一笑,告诉她自己好多了。
“好多了?”无面怪用毫无感情可言的声音说,“这才是第一茬罪,后面还有得你受!怎么样,想明白没有?”
我浑身浸泡在汗水里,湿漉漉的极其难受,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咬牙坚持说:“无面怪,你有种就一次性弄死我,何必婆婆妈妈?”
无面怪道:“一次性弄死你,你想的倒挺美!不过,老夫确实想要好好折磨你一次,可惜有人心太软,老夫不得不给他个面子!”
我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抬眼看着方诗雅。方诗雅嘴巴凑到我耳朵前,轻声说:“刚才有个女人进来与无面怪嘀咕了几声,他就解除了你身上的痛苦。那女人……”
方诗雅欲言又止,我却心下了然,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哎……”
一语未了,我难掩悲愤凄怆的情绪,冲帐篷外大声喊道:“何苦来哉!让我去死了,你就称心如意啦!”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方诗雅很是困惑。
我闭起眼睛,心想我何止认识那个女人,她曾经是我最温馨的梦境,是我最执着的牵念。可如今呢,我心中五味杂陈,要是我从未认识她,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这才发现,我连说出她的名字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朱婷”二字重若千斤!是的,方诗雅嘴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朱婷。
其实上次躲在帐篷外偷听之时,我就听出了朱婷的声音,只是当时诡异之事一桩接着一桩,我没有闲暇仔细体味自己的心境。
现在我躺在地上,经历过一场生不如死的折磨,站在生死边缘,往前情绪猛然涌上心头,才觉得就像钝刀子割肉一般,竟比刚才乱七八糟的毒气侵体更为难受。
方诗雅大概猜出了几分,眼神从好奇期盼变成了低沉凄惶,仿佛已然体会到了我内心的悲痛,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我有气无力地打趣道。
方诗雅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总能戳中人心:“哀莫大于心死,白帆,你不要强撑着,想哭就哭吧!”
我差一点就哭出来了,好不容易咬紧牙根,将往前泪水生生憋了回去,说道:“哀莫大于心死,哀莫大于心死……诗雅,你放心,我要哭也绝不会当着敌人的面哭!”
话虽如此,我内心世界犹如飘起了暴风雪,空茫凄凉,冰冷惆怅。
我转过头看向帐篷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见烈日炎炎下漫天飞雪,一个女人一半身子暴晒在阳光之下,一半身子笼在雪花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被无面怪命人软禁起来了,哪怕在沙漠中行进的时候,身边也寸步不离地守着四五个人,就算我长出翅膀,也逃脱不了无面怪布置下的牢笼。
更何况我体内毒气重重,这几天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令我痛不欲生,仿佛只有死去,才能彻底解脱。
方诗雅留在我身边,费尽心血地照顾着我,尽可能地让我减轻一些痛苦。
自从与方诗尧谈话以来,方诗雅似乎已然打定了主意,不再为方诗尧而纠结。她一脸沉寂地守护在我身旁,就像看破了人世间的纷乱,颇有些心如止水的神态。
我坐在一匹骆驼上,也有些身如不系之舟,心如草木之灰的感慨。说起来也是因祸得福,无面怪准许我骑着骆驼前行,大概怕我经不住折腾,死在了半道上。
老烟枪他们与我和方诗雅被阻隔开,已经多日不得相互接近,只能远远地互相喊上几句话。一到了宿营地,我就被塞进帐篷里去,更加难以见到老烟枪等人。
我不愿意束手就擒,其实更多的是憋着一股子愤恨之气,因而每当夜半无人之时,我就偷偷修炼着《玉函通秘》,企图借此解除体内的毒气。
虽然无法快速化解掉毒气,但我感觉这几天进步非常神速,甚至能够慢慢引导那几股气流在体内运转,不至于发作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几天,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孟老头应该脱离了生命危险,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穿越这一片沙漠,倒没遇见多大的麻烦。
偶尔听史密斯和露西小姐的谈话,我才知道,我们快走到萨珊了,或许明天傍晚时分就能到达目的地。
只是在进入萨珊之前,我们急需补充水量。因而,今天在孟老头的带领下,我们要去往沙漠中的一处绿洲中,在那里稍作休整,就要迎来最关键的时刻了。
露西小姐最近几天,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时不时地跑到我身旁,天南地北地与我聊天。
我也乐得有这么一个开朗活泼的异国美女作伴,只要体内毒气减弱的时候,便与露西小姐胡吹海侃。其实最主要的是,我需要露西从中传递消息,保持与老烟枪的联系。
我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出鞭王和龅牙的眼睛,但对于露西,他们俩不好得干涉,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而且我或多或少看得出来,龅牙一直觊觎露西的美貌,整天腆着脸对露西献殷勤,比五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来,我们可就有热闹看了,经常看见五爷和龅牙争风吃醋,他俩一言不合就互殴起来。
露西凭借着自己天然的美貌和大方的性格,给这枯燥的旅途带来了些许情趣,大多数人都非常喜欢她,其余的人虽然没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但态度也不算冷漠反感。
唯一对露西有意见的人,就是方诗雅了。她始终对露西冷言冷语,绝不给她好脸色看,巴不得将她像赶苍蝇一样,远远地从我身边赶开。
我们从黎明时分出发,走到快正午时分,尚未看见绿洲。我看着满目黄沙,承受着火辣辣的阳光,心思却飞得很远。
按照无面怪的安排,我和方诗雅走在队伍的前半截处,老烟枪等人则被夹在最中间。我们前面还有十多个人,我的目光仿佛被磁铁吸附住一样,自始至终放在前面那些人身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在搜寻朱婷的身影,可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始终没能找到她。
但我无比确定,朱婷就藏在这个队伍里,我甚至有时候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曾经令我痴迷的幽香。
物是人非,咫尺天涯!
我无法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态,既惶惑迷茫,又心明如镜,既沉浸在往昔的幸福温馨之中,又不可抑制地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但有一点,我可以无比确定,就是我和朱婷,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大学里的樱花开了又落,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却彻底凋零了。
我正想扯开嗓子痛哭一场,人生几何,长歌当哭!
但我还是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悲伤,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伤口撕裂给他们看。我甚至用最毒的恶意来忖度朱婷,说不定她正冷冷地看着我,内心充满了鄙夷。
所有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能排解内心的忧郁。我明白自己还在希冀着什么,不过就是想亲口问朱婷一句,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