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次闻到这种气味，便瞬间明白了它的本质，仿佛那石塔和这片不可言传的荒野有独特的能力，会使人刹那间感知到死亡的存在。

死亡如此接近，又如此真切，这是我二十多年的生命历程当中，从未有过的体验。我站在黑暗之中，身上一片冰冷，心中竟然渴望起死亡来。

我情不自禁地想要体会鲜血喷涌的味道，体会窒息的滋味，体会绝望和悲恸。但凡与死亡有关的感受和经验，我都想一一体会，一一尝试。

“你干什么？疯了吗？”

耳朵旁突然传来一声狂吼，紧接着，我看见老烟枪抓住我的右手，拼命往下拉扯。而我右手中却握着步枪刺刀，正对着胸口，衣服上还有一道口子。

“哐嘡”一声，老烟枪将我的刺刀打掉在地，我这才清醒过来。老天爷，我刚才怎么了？

看着地上阴冷的刺刀，我从头冷到了脚，不禁一阵后怕，我这是要自杀哪！倘若老烟枪迟来几秒钟，我早就血溅当场了。

与老烟枪结伴而行的鞭王却叫道：“他怎么死了？白帆，你做的好事，老子要让你偿命！”

我急忙顺着鞭王目光看过去，只见与我一起进来的那人，不知何时倒在了血泊里。他手中的砍刀上鲜血淋淋，脖子上尚自流着热血。

原来此人刚才也遇到了同样的怪事，只是他先行一步，自己抹了脖子。鞭王不明就里，将手下的死亡怪罪在我头上，眼看着就要向我痛下杀手了。

尚未进入秦始皇镇妖塔，就出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看来此塔邪门阴险至极，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我见老烟枪狐疑地看着我，急忙将刚才自己的遭遇说了。老烟枪向来信任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扭头往四周观察。

鞭王哪里会轻易地相信我，只嚷着要让我杀人偿命。幸好老烟枪挡在中间，苦口婆心地说道：“鞭王，事有蹊跷，你先冷静下来！等事情弄清楚了，倘若真是白帆杀了你手下，我来替他偿命好不好？”

我们这里争执不下，其他人陆陆续续从幻影中进来了，闻声朝我们靠拢而来。他们见到眼前的情形，也都吃了一惊，困惑地看着我们。

我只好将事情原委告知他们，正要提醒大家小心谨慎，忽而看见鞭王另一个手下神色不对。我急忙高声大喊，老烟枪眼疾手快，在那人即将把刀子抹上脖子时，飞起一脚将刀踢飞了。

这样一来，人人都看清了怎么回事，都惊骇地沉默着。鞭王皱着眉头，他此刻无话可说，不得不相信我了。

众人心里头顿时笼上一层厚重的阴云，预感极为不妙。这个鬼地方过于阴邪，我们有些踟蹰起来，到底还要不要往前走呢？

不料老烟枪一拍大腿，猛然叫道：“五爷，我的亲娘，五爷他人呢？”

我头皮一下子就发麻了，怎么把五爷给忘了呢？他已经进来了很长时间，至今却无声无息，难道五爷他自杀了？

老烟枪一提起五爷，众人都慌乱了。看着眼前无缘无故自杀死亡的那人，我们的心都悬了起来，五爷与他同行之人，不会也遇到这般怪事了吧？

老烟枪急得跺脚，朝我们吼道：“还傻站着干嘛？快找人啊！”

我们立即扯起嗓子，朝着四面八方喊叫起来。只听得我们的声音消融在一片寂寥之中，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却听不见五爷他们的回应。

我一面呼唤着五爷，一面走到方诗雅身前，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清冷的薄雾里，我感到手上微微一热，原来方诗雅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一直担心着方诗雅，尤其是在方诗尧叛变以后，她沉默得令人心疼和窒息。如今方诗雅主动地碰了碰我，我总算安心下来，起码她还是很在意我的关怀的。

我微微转头看了方诗雅一眼，见她沉重地呼吸着，眼角还有些湿润，更觉得她可怜起来。但此刻我们还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因而我来不及开口安慰她。

老烟枪已经急火攻心，不住我们快动身寻人。鞭王冷冷地说道：“老烟枪，这个地方如此辽阔，而且伸手不见五指，你让大家到哪里去寻人？依我看，咱们还是往石塔方向走，而且必须始终待在一起。”

听鞭王的语气，他对于自己消失了的手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接近秦始皇镇妖塔。

可我们不同，五爷对于我们来说，情同手足，是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怎能说置之不理任凭他自生自灭？老烟枪和我不约而同急声否定鞭王的意见，吵着非得找到五爷不可。

鞭王冷眉冷眼，愠怒地说：“到底听谁的指挥？可别忘了，你们还是老子的俘虏！”

“哈哈，此一时彼一时！”老烟枪两眼放出冷光，他的话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显露无疑，那就是此刻鞭王已经奈何不了我们了。

形势确实如此，鞭王与其手下再加上方诗尧，一共进来了八个人，而我们这边不算上五爷，仍旧还有五人，在场面上并没落下风。

更何况我们手里的还有三杆步枪，而鞭王那一边，只有方诗尧手里有枪，其他人都是砍刀。

鞭王瞬间就看清了形势，脸色刷的就白了，他犹自不甘心地说道：“别忘了，咱们可是有协议在先，约定和平相处的！”

老烟枪继续采取咄咄逼人的架势，一板一眼地说：“那是自然，革命者历来讲究信誉！但我要说明一点，从现在开始，指挥权在老子手里。无产阶级革命，当然得由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来领导！”

鞭王脸色难看至极，黑得跟锅底似的。但他也算个聪明人，最终便一言不发，背转身子对着老烟枪，手中却紧紧握住长鞭。

迫使鞭王认清形势之后，老烟枪不再耽搁，立即吩咐我们四下里散开，朝着秦始皇镇妖塔前进。老烟枪这一判断非常准确，五爷要是出事，也只会出在接近镇妖塔的路上，他不可能往别处走的。

但这跟鞭王一开始的提议有所不同，虽然最终都是朝镇妖塔行进，但老烟枪的行动的重心乃是放在寻人之上，鞭王则只管走近石塔。

我们五个人分成两组，老烟枪带着方诗雅和李神棍，我则与小张走在最外围，与众人拉开了十多米的距离。鞭王他们八个人分出三组，却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走了十多分钟，我和小张渐渐远离了人群，除了能隐隐见到零星的手电光外，便彻底与众人失去了联络。我仔仔细细看着身边的每一寸地面，唯恐不经意间与五爷擦肩而过。

可惜找了很久，仍旧不见五爷的人影，甚至连脚印也不见一个。我只得暗自祈祷，希望老烟枪他们能有所发现，同时也希望五爷不要出事。

小张始终与我寸步不离，专注地观望着四周，时不时指着某处让我过去看一看。虽然往往空欢喜一场，但我还是被小张所感动了，他是真诚地希望找到五爷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终于有机会与小张独处，便说道：“小张，多亏你出手相救，否则我们真栽在鞭王手里了！对了，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何会躲在岩石之后？”

小张大概不习惯被人称赞，腼腆地一笑，而后郑重其事地向我讲述，他与我们分散之后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