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奇怪,跑了半日,那群土蜂仍旧没能追上我们。我心中有些困惑,便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蜂人闪动着巨大的翅膀,停留在半空之中。
蜂人不动,土蜂群也就在它周围盘旋,丝毫没有要追击我们的意思。我慌忙喊住老烟枪他们,气喘兮兮地说:“别跑了……敌不动我不动,没必要自个累死自个。”
老烟枪等人止住脚步,回转身看向土蜂群,脸上也都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疑惑。
方诗尧扶住一株身前的松树,无比庆幸地笑道:“幸好它们没有追过来,否则咱们麻烦可就大了。我说其间一定有鬼,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狗不咬人,咱么也就犯不着用打狗棒。”老烟枪盯着盘旋在空中的土蜂群,忽而摇晃着脑袋说,“不对啊,你们看它们的模样,好像非常惶恐……”
我也发现了土蜂的不同寻常之处,尤其是蜂人,它鼓在脑袋上方的一对眼睛,极为忧虑,还时不时往一线天附近俯冲过去,而后又急急升入天空。
那些大土蜂也都乱飞乱窜,翅膀闪动得非常凌乱,犹如即将有大难临头一般。
会不会是七彩温泉中有什么古怪?难道阿瓜还没死,要从里面冲出来了吗?我一想到这里,便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起来。
不想脚下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天地瞬间旋转个不停,周围的松枝猛烈摇摆着,仿佛就要倾倒而下。
我脚下不稳,狗啃泥一般摔倒在雪地里,晃动感更加真切迅猛了。难道是地震了,哎呀,不会是覆船山要塌陷了吧?
果不其然,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说出口,便见那一线天遽然往两旁扩散,泥土积雪簌簌往下坠落。
眼前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无比惊讶和震惊的事情,偏偏在这个时候,蜂人仰面看向天空,呆愣了一会儿,突然一头往一线天中栽了下去。
那些土蜂也都纷纷跟随上去,不一会儿,它们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这到底怎么了?这些土蜂难道不怕被活埋了吗?
我回不过神,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堵在胸口。但我尚未思考清楚,那裂口越来越大,仿佛不住张开的猛兽之口,不断朝我们吞噬而来。
老烟枪大叫不好,率先朝前狂奔,眨眼的功夫,便跑出了很远。方诗雅慌忙拉起我,一同飞奔起来。
此时天旋地转,脚下震动无比,头顶又不断砸落下来许多雪团枯枝。我们却玩命似的狂奔,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脑袋里除了想着再快一些,便别无杂念了。
这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天地间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声如潮,四野莽莽,阳光依旧在积雪上跳跃闪动。
我们眼前一派狼藉,枯枝败叶洒满一地,提醒着我们刚才发生的一切。再看那一线天,却不见了,早就被坍塌下去的岩石封盖了起来。
我终于恍然大悟,肯定是在丧魂钟的震动下,整座墓穴坍塌了。这墓穴中那么多中空的迷窟,如何能经受这样的震动呢?
事情恐怕便是这样,别无其他解释了。这样一来,隐藏在覆船山下的妖墓,彻底被掩埋在泥土之中,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那蜂人作为墓穴守护者,肯定在最后关头,选择与墓穴一同沉入幽暗之中。说起来,它刚才的举动,乃是殉葬啊!
阿瓜也是如此,他敲响丧魂钟的时候,大概也料到了这一步。如此说来,阿瓜也好,蜂人也罢,他们不过是走向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可这究竟值不值得呢?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了。留给我们的,除了几声感慨,似乎一切都如同烟云,总会要飘散到风里去的。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对于无余夫人和韩山童来说,但愿他们能最终和解。隔着历史的烟尘,我们会发现,追求永恒者,往往自堕虚幻的泥淖里。
我们静静伫立半晌,任凭狂风将雪沫吹到脸上,也不知是谁轻轻叹息了一声,宛如天地间悠长的回响。
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话可说,更为确切地说,我们难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于万一,便都索性选择了沉默。
最后双腿站得发麻,老烟枪辨别方向,带着我们走向进山的山谷。行不多时,走到枫树林前,那两个山民的尸骨还在,我们从积雪中将他们刨出来,一同带出了覆船山。
将近夜幕快要落下时,我们便走到了阿瓜他们村子。一看到灯火依稀,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清香,我们便都来了精神,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我们即将进入村子,光线朦胧中,忽而看见前面人头攒动。老烟枪高兴地说:“老乡们就是热情,他们来迎接咱们了。同志们,都打起精神,拿出革命战士胜利凯旋的样子来!”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看见我们,忽而喊声大起,随即加快步伐朝我们跑过来。
我心情本来很激动,但越看越觉得事情不妙,那些人脸上怒气冲冲,手里拿着锄头猎丨枪丨,嘴里还骂骂咧咧,仿佛见了仇敌一样。!
我们刚来到村口,便被愤怒不已的村民给包围了。他们咒骂不休,手里挥舞着家伙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们脸上。
有几个壮年的村民已经举起了猎丨枪丨,黑幽幽的枪口对准我们,让人提心吊胆。只要他们狠心下心来,我们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我们感到莫名其妙,可又害怕擦枪走火,都竭力保持冷静,不断向众人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可人群正处于激愤之中,哪里容得我们开口?
老烟枪本来脸上堆满笑意,试图劝说众人冷静一下,却被一个黝黑汉子踢了一脚。他面不改色,可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满,却又生生克制下去了。
方诗雅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旁,惊慌得如同一只小猫,轻轻抓住我的手掌。我心里明白,她自幼经受过村人的群起而攻,故而对这种场面极为害怕和厌恶。
我用力攥住她的手掌,给她一些安慰,眼睛却始终看向人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一片喧哗吵闹之中,我总算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他们在中午时分也感受到了地震,同时地震过后,发现了覆船山比原先矮了几分。
这些村民生于斯长于斯,自然对覆船山很有感情,更何况韩氏族人还肩负着守墓职责,因而村民们瞬间就炸了锅。
他们议论半天,突然想起前段日子我们进入了山中,便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我们头上。如今再看见我们带回了两具村人的遗骸,便一口咬定是我们把厄运和灾难带到了这里。
山民本就迷信,一旦将不幸归咎于我们带来的厄运之上,任凭我们怎么解释,也都是百口莫辩了。
好在他们心里清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虽然气势汹汹,但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下狠手,因而我们倒也没受到伤害。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阿瓜的母亲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哭喊着询问鬼见愁父子的下落。
我感到十分为难,此刻面对着怒火冲天的众人,该怎样才能解释得清呢?只怕会越描越黑,反而火上添油,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众人的目光随着阿瓜母亲的举动,齐刷刷地逼视着我,在这种局面下,容不得我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