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嘴里抱怨几句,强打起精神,给方诗雅包扎肩膀上的伤口。我则一面帮老烟枪举着手电,一面想找个冰凉的地方,好让刑天冷却一下高温。
恰在此时,方诗雅犹如坠入了幽梦之中,对伤痛浑然不觉,时不时发出两声呓语。
我听见她含混不清地叫了两声“道长”,还念叨着“玉佩”,便猜测她肯定梦见了泉林真人,想到那一块鱼形玉佩了。
“诗雅妹子说些什么,怎么又是道长又是玉佩的?你知道其间含义吗?”老烟枪手上动作不停,抬头问我。
我原想这本是方诗雅的私人隐秘,而且当初自己答应过她,绝不向第三人提起,便支支吾吾推说不知。
老烟枪眼光何其毒辣,盯着我看了半晌,撇嘴道:“对待同志不坦诚,不利于团结。不过你要是不方便明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是想她现在无意识说出这些东西,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我尴尬地一笑,苦涩地说:“这都是她童年时的往事了,不堪回首,谁心里没点伤疤呢?你别放在心上,我当初答应她不告诉任何人的。”
“哎哟,这么说来,诗雅妹子对你还真掏心掏肺呢!”老烟枪阴阳怪气地说,“白帆,你还真有本事,这么快就让冷美人为你敞开心扉,嘿嘿……”
我被他呛得气急败坏,慌忙跺脚道:“你能不能有点革命者的风范?怎么也学会嚼舌根了?我怕了你!我可以透露一点,诗雅嘴里的道长,正是泉林真人!”
老烟枪此刻已经替方诗雅包扎完毕,听我这么一说,嘴巴大张,急切地问道:“泉林真人,就是长乐观老道士的师傅吗?”
我微微点头,告诉老烟枪,刑天便是泉林真人送给方诗雅的。
老烟枪看了刑天一眼,不由惊叹道:“没想到诗雅妹子与泉林真人还有一番际遇,看来也是她命中注定的福分,怪不得刑天这样厉害呢!哎呀,不对,泉林真人怎会出现在海宁,而且去了十祖坡?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我心头一跳,老烟枪果然聪明,瞬间就想得如此之深。我也曾推测泉林真人绝非一时兴起才去了海宁,其中原委,恐怕还得落在人皮笔记之上。可为何当初泉林真人不向方氏族长讲明呢?
关于泉林真人,我心中还有无数的疑惑,趁此机会能让老烟枪帮着参谋参谋,当下便顾不得方诗雅怪罪,将她告诉我的故事和盘托出了。
老烟枪点上烟,静静听完我的陈述,挠着脸上的红肿之处,皱眉道:“泉林真人也没有左耳,这当真令人费解,要说他与鞭王有瓜葛,却又似乎不太可能。看来这泉林真人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啊,我得让组织好好查一查他。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越来越有趣,好玩得很哪!”
我见老烟枪两眼放光,显得很兴奋,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这样还能兴奋起来?”
“你个小同志懂什么?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干革命不比过家家,形势越复杂,局面越混乱,才越能体现我们的价值!”老烟枪兀自来了劲,颇有些傲视天下的气概。
我却不吃他那一套,不过为了避免以后方诗雅追究,便央告老烟枪一定得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在方诗雅面前泄露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没想到老烟枪眉毛斜吊,死皮赖脸地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要是对革命有功,咱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好兄弟。要是你再对组织不坦诚,光顾着讨女人欢心,老子就要竹筒里倒豌豆,噼里啪啦全抖搂出来!”
我哭笑不得,真想踹他一脚,便装作惶恐的样子叫道:“尸蚤,那些尸蚤又来啦!”
老烟枪一听见尸蚤两个字,顿时手舞足蹈,急急往石坛上跳去,嘴里呼呼喘气。我见他那副狼狈模样,不禁狂笑不止,心中稍稍出了一口恶气。
老烟枪反应过来,瞪眼骂道:“好啊,你就这样吓唬你的同袍战友,老子迟早在你背后放冷枪……哎,这是什么,好像个钥匙孔!”
他说着,便弯下腰去,将一具活人琥珀挪开,而后招手让我上去看。我见他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急忙爬到石坛上去,果然见上面镶嵌着一块玉石。
我们头一次来到这里,走得很匆忙,没有爬上石坛观看,如今见到玉石,我就有些后悔。要是当初能到石坛上瞧一瞧,何苦走那么多冤枉路呢?
玉石之上有一条造型奇特的凹槽,样子成鱼形。我一见到那凹槽,顿时就呆住了,这太像鱼形玉佩了!
难道鱼形玉佩本就是用来开启石坛的钥匙?可不对啊,凹槽只有一条,而鱼形玉佩却有两块,该用哪一块呢?
老烟枪见我拿出鱼形玉佩,惊奇地问道:“你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的?”
我只得将老道士送我玉佩之事说了,老烟枪一把夺过玉佩,不满地说:“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怎么不早说呢?好在无巧不成书,老子先试一试再说。”
他不等我解释,便猛然将玉佩放在了凹槽里,憋足劲去转动。我闪到一旁,心里满是期待和紧张,既希望能开启石坛,又害怕其间藏有危险,手心里出了许多汗水。
老烟枪将鱼形玉佩放在凹槽里转动半天,却不见分毫响动,忍不住骂了一声,说道:“猫抓猪尿泡,空欢喜一场!他娘的,好比不会生娃的女人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我也觉得奇怪,方才那玉佩放下去还算与凹槽吻合,偏又不起作用。我转念想起方诗雅还有一块玉佩,便告诉老烟枪换了重试。
老烟枪双手伸过来,让我将方诗雅的玉佩递给他。我好不为难,抓着头皮说:“玉佩在诗雅身上,还是……你自己去拿吧!”
“哎哟,还他娘的害臊了!人家把心扉都向你敞开了,你害羞个屁!”
老烟枪边说边跳下石坛,正要伸手去取方诗雅戴在脖子上的玉佩,不料方诗雅轻哼一声醒了过来,两眼茫然地看着他。
老烟枪慌忙缩回手,干笑着说:“诗雅妹子,你好些没?我来看看你的伤口,没想到你就醒了……咦,你脖子里好像戴着一块玉佩,能借我看一下吗?”
方诗雅满头大汗,眼神呆滞地打量着四周,她听见老烟枪说的话,下意识抬眼瞅着我。我一见她那恶狠狠的眼神,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方诗雅犹豫半晌,将玉佩摘下来塞到老烟枪手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我,仿佛要用眼神杀了我一样。
“你别担心,白帆可什么也没说,他这个同志嘴巴严得很,值得你倾诉心中的秘密!”老烟枪有意替我掩饰,可话说出来,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急出了一身冷汗,怒斥他几句,讪笑着说:“诗雅,我们在这里发现一个鱼形凹槽,很像是钥匙孔,故而才想用玉佩试一下。”
方诗雅冷着脸庞,语气里如同飘舞着暴风雪一般,说道:“要试就试呗,那么啰嗦干什么?把刑天给我!”
我唯有苦笑,心想自己将她的隐秘说了出来,确实欠妥,只好慌不迭地跳下石坛去,将刑天捧了过去。
方诗雅接过刑天,再也没看我一眼,仿佛怀里抱着婴儿一样,流露出无限的慈爱之情,紧紧地将刑天捂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