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水说：“如果只是一般的采访，那没问题，就怕对方刻意刁难。”

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有不良媒体的记者打着媒体曝光的旗号刻意刁难别人（详见拙作《美食侦探推理手记》）。

局长说：“应该不会，是大型门户网站的记者，据说还是学过心理学的，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刘水挂断电话，对胡栗说：“你先把这边的工作进行下去，我带小唐回去一趟。”

唐宋明好奇地问：“又有啥事儿？”

刘水无奈地说：“要去应付一个会心理学的媒体记者，还是来自大媒体的记者。我担心对方会从心理学角度提到什么术语，我在这方面不精通，会給咱们本地警方丢人的。咱们见了对方之后都要警醒点儿。我虽然不认为所有记者都是怀着恶意的，但之前遇到过的记者，或多或少都对警方有点儿偏见。”

刘水带了唐宋明去接受采访。见了记者之后，先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记者听说唐宋明是协助警方调查的“技术人员”，也就不以为意，一股劲儿地只采访刘水。

“刘队长，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位受害人周涟漪在学校的表现。据说她善于在男生中间告暧昧关系，并且因此曾搞得几个男生为她发生了冲突，而她本人却并不当回事，请问您对此怎么看？犯人是否是那些男生中的一员？因为这个而对她下手？”

刘水的脸色变了：“我们只讨论案子本身，对于罪犯是否存在这种动机，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另外，我们身为警员，不方便讨论别人感情方面的事。”

记者好像没察觉到刘水脸上表情的变化，继续说：“可这本身就跟案情相关啊。你们在查案过程中不对罪犯的心理进行探索吗？这有利于搞清罪犯的动机……”

唐宋明看出这记者有意在误导刘水，有“设套儿”的嫌疑，便赶紧插嘴道：“记者先生，您好像搞错了吧？『和罪犯共情』，与『搞清楚罪犯为什么杀人』之间，是有非常大的差别的。关于这一点，也需要专业人士进行鉴别……”

记者瞪着他：“你是说我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不配问这个问题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所学的专业是什么？”

这一连串问题本身是为了让唐宋明难堪。但唐宋明只是笑了笑：“您好像是来采访关于警方办案的问题的，至于我，涉及我个人隐私的部分，我可以不回答么？毕竟我也算是为警方做事，对外透露太多，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些话非常巧妙，既完美地避开了对方的问题，又合情合理，还把话题引了回去。

但对方依然不肯松口：“我建议还是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刘水见实在避不开对方的话，干脆说：“既然这样，咱们就根据我们这位小唐同志的话，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们确实对罪犯进行了心理侧写，也用传统的方式对现场的线索进行了整理。各项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现在已经离抓到罪犯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唐宋明抿嘴想笑——刘水用的就是专门应对采访的话术。这话你完全挑不出毛病。

那记者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我希望刘队能多说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而不是说套话，空话。我们网站的订阅者们不希望看到这些东西。”

刘水站了起来：“很抱歉，更多关于案情的细节，由于保密条例，我是无法透露的，也请你们体谅我们的难处。我相信贵网站的订阅者们也会理解的。”

一连“聊”了俩钟头，好不容易才把这记者送走，刘水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缸，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浪费了整整两个小时，要是用在办案上该有多好……

唐宋明说：“当个队长真不容易啊，还要应付这种奇怪的媒体采访。”

刘水说：“其实这倒挺好理解。现在的网站，访客的浏览量和订阅量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没有这些，连影响力都不够，自然也赚不来广告费。因此他们都需要噱头，只有噱头才能吸引人来浏览网站。”

唐宋明说：“是啊，做奇怪新闻的媒体还是有的。我记得前一阵子看到过为罪犯开脱的新闻报道。刚才那个记者，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嫌疑。”

刘水说：“像以前，还有人做凶宅奇案，血腥怪谈之类的专题，现在嘛，『净网』行动展开之后，做那类东西的网站都被关停了。但想做噱头的，还是大有人在。一切都是为了网站的流量。有很多媒体本身没有能力真正深挖，要不就是偷懒，揣摩凶手的心理，到最后却变成了『该罪犯邻居/同事发声：此人平时是个老实人』。这种报道的影响就非常坏。但往往能吸引很多人的眼球。因为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观点，早成了极大的反差和故事性。”

唐宋明笑道：“其实这种报道很不得人心，凡是做这类报道的媒体，最终也会失去读者。毕竟大家都只想看凶手落网，没人在意凶手为什么会堕落成现在这样。”

刘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关守则等人打来的。

电话刚一接通，关守则就兴奋地喊道：“刘队，我们好像已经找到了有很大作案嫌疑的人。这人有充分的理由对周涟漪下手。”

关守则找到的这人，曾经是周涟漪的高中同学。两人曾经因为矛盾而大打出手。周涟漪在厮打中扯破了这人的衣服，这人便纠集一群校外无业游民，把放学的周涟漪截了下来，痛打了一顿，导致其面部重伤，不得不去做手术。

“根据校方记录，只记载了两人‘因矛盾而大打出手’，‘周涟漪面部受伤，不得不做手术’，但打伤周涟漪的人本身也受了重伤，一只眼睛的晶状体受伤，视力终身受损。后来周涟漪的父母花了很多钱，给这家‘封了口’。而周涟漪的脸其实只是被抓伤，她就趁着这个请假的机会干脆做了整容手术。涉事双方又都是未成年人，又都受了伤，当时的处理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刘水问：“你们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都可靠吗？”

关守则答道：“我们找到了当年曾处理这件事的学校教导处主任。据主任说，要不是校长刻意压着，他可能会直接把周涟漪开除。根本不会给她继续读书的机会。经他介绍，我们又找到了当时为周涟漪治疗的校医，他那里有诊疗记录，周涟漪的伤，主要是‘面部的三条抓伤’，给开了红霉素软膏和破伤风疫苗，此外没有其他伤痕。”

“后来这事儿可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啊。周涟漪简直被打造成了‘受校园暴力霸凌’甚至被毁容的弱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负责填写学生档案的主要是学生的班主任。现在校方的档案也被人涂改，唯有教导主任能为我们作证。我怀疑周涟漪的班主任为周涟漪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但现在找不到这个人，我们也没办法进入他的家进行搜查。”

“你觉得当年被周涟漪伤了眼睛的人，有可能是杀害周涟漪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