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兵士们齐齐打了一个寒颤,一名微胖的士兵揉了揉冰冷的脸颊,一口痰吐在道路旁。
“狗日的于文则,若不是他出的什么馊主意,老子现在正抱着被子梦周公呢。特么的巡逻巡逻,老子都巡逻了半夜了,连只蚊子都没有发现,却要被这寒风给冻死了!”
“少说两军,一会别让头儿听见了!”身旁一名士兵拉了拉胖子的衣角,“那于文则再怎么说都是你我的上官,军中辱骂上官该是一个什么罪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呸,一个战败被俘偏还怕死的将军算是个鸟的上官,不知道你们在怕逑啥!”
“不管怕不怕,终究那是头儿的上司,我们的将军!”
“鸟的将军,你们要认便认,反正老子不认,说出去老子都觉得丢杀了人…哇呜!”
“啪”的一声,长鞭响起,一条红色的鞭印刻在胖子脸上打断了他还咽在喉咙中的话,
校尉手执长鞭站在他的面前,眸子中一片寒光:“原鹿不过徐公明一人,巡逻之事也就是做做样子。你特么的要休息便休息,要是嘴里再叽叽歪歪说三道四惹怒了将军,休怪老子不顾情面割了你的鸟头!”
胖子讪讪的摸着脸上的鞭印,低着头不敢说话,众人心底却是一阵雀跃。
如今虽已是春天,毕竟春寒犹在。众人沿着山脚和汝北原走了两圈,一双脚倒是暖和了,曝露在外的大脸和双手却在夜色里愈发的冰寒。
如果能偷偷懒找一个山坳避避风,傻子才不干呢!
见校尉只是怕被人知晓他们在背后议论将军的是非,却并不反对他们去寻一块宝地悄悄休憩片刻,众人急忙拥簇着校尉来到先前发现的那处背风口。就连那胖子也顾不得脸上的血丝,匆匆的寻了一块大石,一脸谄媚的放在校尉的屁股下面。
众人围成一圈坐在背风口,不过片刻时间,便鼾声四起。
校尉哭笑不得,交待了两名放哨的亲卫几句,同样靠在胖子的身上进入沉睡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也不知道是冬眠过后的长蛇苏醒了,还是蟋蟀蝈蝈之类的小动物在草丛中一跃而过,眼前的草丛微微一阵晃动。
两亲卫却不敢放松,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草丛,一边按着腰刀,一边想着将军的命令,随时准备将校尉叫醒。
直到草丛复归平静,两亲卫脸上的肌肉才彻底松弛下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松弛之际,变生肘腋,两名黑衣人从身后的草丛中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他们身后,左手捂住他们的嘴巴,右手一横,两把短刀闪现在二人手中。
月如戈,刀似月。
短刀轻轻一划,鲜血从脖子上喷出,喉咙咕噜咕噜不停,两亲卫拼命的想摆脱对方的控制,却再也无能为力。仅仅片刻间,他们的头和手就耷拉了下来。
他们最后努力的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陷入永久的黑夜。
血腥味顺着寒风飘起,那月牙儿好像也不忍直视人间的自相残杀,悄悄的收起惨白的脸色藏在了云层之后。
黑衣人顺势将两亲卫的尸体轻轻的横放在地上,向身后打了一个招式,一大群黑衣人在一名首领的带领下宛如山魈一样从草丛里跟着窜出来,直扑身前还在打着盹的校尉及其他的士兵。
接着,那首领双手轻轻向众人一摇,众人随之消散,然后渐渐的在夏侯渊大军营帐外围冒了出来,开始汇聚,直等大营外围的暗装全部消灭才重新出现在山坳中。
这朱厌堂果然不愧是主公手中的尖刀!
远处山石后的两员副将看着一个个还在睡梦中就已经去见了先帝的士兵,不禁抖了一个激灵,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以及去掉曹军眼睛后的喜悦,轻轻咳了一声,两声布谷鸟鸣在山腰响起。
夜静春山空,月没惊鸟鸣。
一声声布谷鸟从近到远传递到山的那一头,此起彼伏。
夏侯渊高枕无忧,于禁却是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
主公一向唯才是举,肚量虽然还不能撑船却已可以泛舟,这一次能够重新将他和吴敦提拔为领军大将,已经算是主公对他二人格外的恩遇。
但他知道光山之后,他开始与曹营将领格格不入,初夜时分他和夏侯渊的那一场谈话就已经代表了曹营所有武将的态度。主公可以不计较他的过失,但战场上的袍泽呢?他们还敢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吗?
当然不能!
所以,夏侯渊虽然还念及了些许往日的情义,言语间却依旧犀利如刀,将他的心一片一片的割裂开,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曹洪、曹真甚至以前还跟过自己的副将牛金等人却根本就不曾露面。
他们已经将他彻底的排斥在外,或许在他们心中以前的那个于禁已经死了!要想重新真正的回到曹营的怀抱,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帐外寒风忽起,夜色笼罩着整个营帐,于禁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哪怕那个人就是夏侯渊本人。所以,他要亲自巡逻,他要亲眼看着这座大营安然无恙,他还要第一个登上原鹿的城池!
于禁翻身而起,将衣甲穿在身上,握起三尖两刃刀在门口士兵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中走出大帐。
风还在刮,他却并没有感到有一丝的寒冷,反而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
于禁伸了伸懒腰,突然耳尖微微一动,一丝不同于夜风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血液瞬间开始喷张。多年的行伍经验告诉他: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也是两军对阵冲锋的令旗!
“敌袭!”
这徐晃特么的真的不愧是主公亦曾看重的大将,独守孤城依旧敢于出城伏击!
于禁一声怒吼,拖着大刀就向马厩的方向奔去。
大营中好似装了声控开关一样,于禁的怒吼瞬间就将整个大营齐刷刷的给点亮。
一束束火把将大营照的透亮,不论是将军还是兵士全部都手忙脚乱起来。衣服就在身侧,武器就在身侧,战马也在马厩中,仿佛他们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看着汝北原上突然开始闪烁的点点繁星,看着就在眼前不愿的马厩,想起这将是他最后证明并正名机会,一丝渐渐笑容爬将上来将于禁脸上的那道已经沉寂了多日的阴霾驱离,他的脚步亦开始变得轻快起来。
他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已经喊破了徐晃大军偷袭的计策,他只需要跨上战马挥动千军将徐晃拦在营外,他就成功了!
但很可惜,诸事往往不遂人愿。
他还没有步入马厩之中,远处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抬头便能看见鹿砦外的千军万马,密集的声音在耳中如雷霆炸响。
“呜!”
一支利箭尖啸着破空而至,打破了他最后一次正名的希望。
利箭落在数十步远的马厩上,一股青烟腾空而起,火光开始在马厩上闪耀。紧接着,数百支、数千支、上万支利箭也跟着越过他的头顶落在四周的营帐顶上。
悲鸣阵阵,哀啸声声。
火光中,数千匹战马和无数的将士群魔乱舞,从帐篷中奔出来在原野上齐齐嚎叫着,恰似在汝北原上奏响了一曲多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