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半个油田小镇都听说了他的事迹和哪段伤感的爱情故事,大家都认可了他是因为痛失爱人才神经失常的说法。
原本一个要饭的是不会引人关注的。
但这么一个有才艺又有故事的要饭的就不一样了。
何况他还是油田职工,说起来也是自己人,就太让人同情了。
刚坐下不到一会功夫,就有人往碗里扔钱了,虽然面额都不大,最多是十块的,依然让他有些激动,从今天到现在,总算开张了。
看来博取同情才是正道,歌唱的再好也没人给钱,于是表情更加痴呆,演戏对他已经没任何难度了。
不到一会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张文博眼睛透过遮住眼睛的长发打量周围的动静,转眼之间碗里已经快装满了,竟然还有几张一百的。
心里有些微波动,好人还是多啊,看到给完钱大家也不走,继续站着看热闹,估计还等着听歌呢。
又过了一会张文博竟然在人群里发现了几个熟面孔,还都在一个锅里吃过饭,脸上就有些发烫,看来想要做到平静如水真的不容易。
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态,又给他来了一记闷棍,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终于出现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慢慢靠近,弯腰打量自己,再也吃不住劲闭上了眼装死。
来人叫邓学明,比他大两岁,个子不是很高,但长的帅气,人又精神,加上幽默风趣,平时很有女人缘。
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对他好的没话说,这份友谊来的莫名其妙,两个人性子南辕北撤,却毫无征兆的产生了友谊。
张文博知道别人可能把他认不出来,面前这人却瞒不过去,毕竟自己又没整容。
果然不一会对方就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轻声说:跟我回去,有啥想不开的,回去给哥说。
张文博脸上都快绷不住了,每次演戏总有人给他增加难度,如果没他出现大家稀奇几天也就过去了,他要是插手这要饭之路就会十分不顺畅。
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再难也要演下去啊,于是表情更加痴呆,口水都下来了。
邓学明看到对方不听,只好去拉他的胳膊,但那里拉的动?又是拖又是抱的折腾半天也奈何不了他。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摸着汗转身对围观者大声说:我这兄弟遭难了,没啥好看的,大家都回去吧。
周围早已围的人山人海,虽然今天没唱歌,但比昨天的人还多,邓学明的劝说哪里有人理会。
张文博虽然闭着眼睛但也有些感动。
这货平时干净的一塌糊涂,永远都把自己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今天不嫌自己又脏又臭对他又扯又抱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邓学明看到大家伙不听劝,也不知道起了啥心思,把碗里的钱抓起来塞到那把破吉他的音箱里。
端起碗,嘴里还喊着:大哥大姐兄弟姐妹们,我兄弟有难,神志不清,既然如此,我这当哥哥的就代劳了。
各位行行好,有钱的随便给几个,我替我兄弟谢谢大家了。
然后挨个收起钱来,还别说,给的人还挺多,不到一会碗里都装不下了。
张文博眼睛一热,要不是及时控制泪腺差点留下泪来。
如果换成关系一般的,看他到了这步田地不绕着走算不错了。
这是想和他有难同当的意思啊,以他高傲好面子的性子,能陪他一起要饭真的太难为他了,原来友情也能感动人。
哎,不想了,既然他拿我当兄弟,我也就不和他客气了,总有报答的一天,今天先把戏演好,于是又装起死来,思绪却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张文博十五岁对方十七,张文博体型瘦小性子腼腆。
对方相比他高大又成熟,性子高傲神态嚣张,压根没把张文博这小屁孩看在眼里,平时人家也不搭理他,张文博对他就没好感。
上了两年学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
从学校分到油田实习的那天,同班同学都知道本地混混扬言要对新来的技校生收风,就都躲在招待所不敢出去,安心等分配。
只有邓学明和张文博一前一后出了招待所。
邓学明是胆子大不在乎威胁,张文博是想法简单不知世道险恶,看到邓学明出了招待所大门就远远跟了上去想买点东西。
果然邓学明走到半道就被一帮人给堵住了,一言不合就开打,一群人对付一个人自然没有悬念,几下就把人推到地上然后拳打脚踢。
张文博跟在后面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不但没有回去叫人反倒远远看了会热闹,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想着让你小子嚣张。
然后偷偷溜回了招待所,对这件事绝口未提,直到后来看到对方鼻青脸肿的回来才有些内疚。
毕竟是同学,就算看不惯人家好歹也回来报个信啊,万一被人打坏了咋办?
于是心里就十分看不起自己,对对方也心怀歉疚,实在是当时自己做的太不仗义,不帮忙说得过去,回来报个信让人去扶一把也行啊,再见到邓学明都躲着走。
又过了几年,张文博个子窜了一大截,终于有了几分男人样子。
两人有次在路上不期而遇,张文博因为内疚还想装着看不见,却被对方热情的叫住。
最后还请他吃了顿饭又开车把他送到井队,表现的完全和以前判若两人,害的他当时还以为对方想和自己借钱呢。
然后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交往起来,期间各种关心,给他介绍对象,找关系帮他调工作,逢年过节跑几十里山路接他下去吃饭。
这段友谊如此突然,却又情真意切,让张文博十分想不明白,别的同学看他混的不好慢慢都断了联系,就他如此对他不图回报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世上真有友谊存在?
偏偏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一个低调一个张扬,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妙语如珠。
张文博和对方在一起只是个听众。
直到最后张文博都感到了压力,自己帮不到对方一丝忙,却让对方时刻照顾着也是一种负担,真不想欠他太多,主要是无法偿还。
加上自己一直混不起来,渐渐有了自卑感,于是慢慢有意减少了联系,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直到最后完全断了联系,结婚都没敢给他说,怕这人会上千里路赶过去,友谊有时候也要和能力相配,互相帮助才是朋友相处之道,一味付出或是索取,都会让友谊变了味道,也可能是自己太自卑太敏感。
正想着心思发现周围没动静了,睁眼一看人都走光了,只有邓学明蹲在一边发愁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张文博也很是发愁,解释吧以自己现在这样子给他说真话都很难让人相信。
偏偏自己的遭遇又奇幻,一个神经病人说这些只能是浪费口水。
不解释吧,该如何收场?
又想到也不能一直装傻,总该先把他打发走才行,于是伸出脏手,意思很明显,要钱。
对方无奈的握住他手想拉他起来,张文博随手甩开,抱着碗继续演戏:不要抢我钱,你快走,要不然我揍你。
邓学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打电话叫了几个熟人想把他抬走,张文博抱着电线杆子不松手,别人那里抬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