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就像早就有过约定般,肩并肩走在婆娑的树影和灯影之下,一个不说,另外一个也不问,任夜风吹‘花’香盈袖。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一道风景。
而那些‘侍’‘女’和近卫们,则悄悄地拉开一段距离,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打断此刻的温馨。自家主公太需要安心地休息片刻了,这半年来虽然没有任何大的战斗,但是距离他越近的人,越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焦虑。至于这种不安和焦虑到底因何而起,以他们各自的阅历和见识,却又半点儿都触‘摸’不到。因为最危险的时刻分明已经过去,淮扬大总管府的前途分明是一片坦‘荡’。
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完的时候,无论路上的人情愿不情愿。随着灯光的越来越亮,朱重九的起居之所已经来到了眼前。还没等身后的‘侍’‘女’跑上去推‘门’,禄双儿的八名陪嫁,已经一窝蜂般冲了出来。先不由分说将朱重九拉进了屋,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一边上上下来打量着他,一边‘抽’泣了起来,“夫君,您,您这是怎么了?”
“夫君,可吓死妾身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可怎么办呢?!”
“夫君,谁敢惹您不痛快,您下令杀他全家就是。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
“呜呜呜……!”
“行了,都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朱重九即便内心里头的火焰再高,这一会儿,也早被泪水给浇灭了。笑着摇摇头,大声说道:“还谁惹了我就杀他全家,你家夫君我,有那么凶残么?”
“这可不是凶残,这是帝王之威!”
“您就是这淮扬的天,谁要是不忠心做事,就是欺君!”
“龙腋下有逆鳞,谁‘摸’谁该死。哪有做天子的被手下气成这样子的道理?!”
顿时,又是一片义愤填膺之声。仿佛她们每个人都是‘女’将军,手里握着三尺青锋一般。
朱重九被众‘女’娇憨的表情逗得直咧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大伙都别逗我开心了。饭菜呢,赶紧摆上来。我快要饿死了!有什么事情,吃饱了饭再慢慢说!”
“吃饭,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众‘女’子立刻跳起来,鸟雀般朝厨房方向冲去,“夫君说得对,啥事也不能耽误吃饭。况且‘蒙’古人又没打上‘门’来,有什么事情值得夫君费这么大的神?”
对她们来说,朱重九更是自己唯一的依仗。如果哪天朱重九做了皇帝,大伙少不得都落个妃子的封号,身后的家族都跟着好处不断。可万一朱重九中途驾崩,她们和她们身后的家族,就彻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甚至连她们本人平安终老,都成了一种奢侈!
故而在众‘女’子心中,给朱重九消气是第一位的,至于外边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她们去管,也最好别跟着搀和。
朱重九的心结,原本就有很大成分是因为他自己钻了牛角尖所致。被禄双儿和八名媵妾先后以柔情抚慰,到这会儿,伤口就已经好了一大半儿。伸手拉住正准备和众媵妾一道去忙碌的双儿,又抬头看看那群美丽年青的背影,笑着吩咐,“你也歇会儿吧,由她们几个折腾去!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哪怕天塌下来,至少我还有你和她们!”
第五十四章家国天下()
“那,那你以后不会再气自己了吧!”难得听自家丈夫说了一句体己话,禄双儿再也绷不住,趴在对方膝盖上,泣不成声。
朱重九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微微一愣,紧跟着,便意识到自己刚才努力装出来的坚强,早被妻子看了个对穿。再结合逯鲁曾、苏先生两个的平素表现,恐怕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也都没能瞒过双儿的耳朵。只是她刚才为了让自己开心,却始终强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忽然间,又是一股柔柔的暖流从心头滚过,朱重九抬起手,轻轻捋着妻子的长发小声安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做的我已经都做过了,大不了等把蒙古人赶出原那一天,我带着你们泛舟出海。咱们一家子找个海岛藏起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外边天塌下来都不用理!”
“嗯,呜呜,呜呜。”禄双儿闻听,哭得愈发大声。丈夫失望了,向来丈夫做事自信满满的丈夫,对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淮扬大总管府失望了。他生气,是因为这个怪物已经渐渐开始有了独自的意识,渐渐要脱离他的掌控。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一次次败给这个怪物,却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不哭,不哭,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朱重九轻轻拍打的妻子的脊背,继续笑着安慰。有些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反正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也拥有了前两份人生都不可能拥有的妻子和事业。至于淮安军今后的走向,何必非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呢?难道真的能活一辈子,千秋万载操心下去不成?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眼前的灯光就瞬间又明亮了许多。自己来了,自己做过了,无论如何,将来的华夏和另外一个时空的大明都会有所不同。
“不哭了,乖!一会儿她们就回来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一般!”轻轻摸着妻子柔软的身子,他心柔情无限。
“她们,她们其实心里和妾身一样害怕!”禄双儿的哭声渐止,抽泣着回应,“只是,只是她们不敢,不敢像妾身这样放肆而已。”
“有什么敢不敢放肆的,都是一家人!”朱重九笑了笑,继续说道。禄双儿子对自己很依恋,他心里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而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同样把禄双儿看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这到底是不是传说爱情,他依旧不清楚。但是通过朱大鹏的记忆里他却清楚的知道,在华夏历史上,很多夫妻结婚前根本没见过面,却能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地过完一辈子。许多夫妻婚前爱的天崩地裂,婚后没几年却依旧会劳燕分飞,从此至死不相往来。
“妾身,妾身刚才,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真的,真的想冲出去,替你砍了他们!”禄双儿又抽了抽鼻子,低低的说道。“妾身,妾身没用,如果妾身也会兵法就好了,至少还能帮上你!”
“砍谁?!”朱重九轻轻拍了妻子一下,笑着摇头,“把他们都杀了,谁给我干活去?你阿爷和苏先生两个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如果犯事的就只是韩老六一个,不用我发话,他们早就动手砍人了。何必拖拖拉拉等到现在?”
这才是今天令他最痛苦的关键所在,逯鲁曾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苏先生更可谓他的影子和爪牙,而这两位肱骨,却同时在为韩老六开脱罪责。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整个淮扬大总管府上下,犯下类似错误的官员不止是韩老六一个,并且肯定还有人做得比韩老六更为过分。如果轻率的处置了一个韩老六,参照同样标准,可能令整个大总管府都得彻底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