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力吉等人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满面春风的朱佛子,居然发起狠来如此野蛮,吓得“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大总管慈悲,末将,末将绝对不敢对您隐瞒任何事情。末将,末将知道您是菩萨心肠,绝不敢拿全船弟兄的性命来做赌注。”
“哦,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那边还有一船人呢?三益,传我的命令,让他们再过来四个机灵的,接受本总管的询问。如果三方的口径不能统一的话,就全都杀掉,然后再让他们送八个人过来!”
“是!”章溢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捡起一个铁皮喇叭走到船舷边,给俘虏下达最新指示。片刻后,又有一艘小船,将四个战兵的百夫长给送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那胡力吉等人见了如此情形,哪里还敢再心存侥幸?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朱重九问到的事情,全都招供了个言无不尽。
原来,这伙人都是蒙元中书省晋宁路的探马赤军。平日的主要任务是防备布王三北上,前一段时间北锁红巾大将张良弼倒戈,把半个河南府路卖给朝廷。他们才又接到了新命令,在副万户周蛤蝲不花的带领下,乘着运粮船东下,到睢阳支援察罕贴木儿。
到了睢阳之后,刚好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两个掘开黄河,水淹十三万红巾大军。他们这支带着漕船的队伍,就直接转成了临时水师,与前来为虎作伥的水匪们一道,专门负责搜索被大水冲散了的红巾残部。
然而这场人祸所波及区域实在过于广阔,他大海捞针般搜索了好几天,也没捞到任何一条足以扬名立万的“大鱼”。眼看着水势一天天变小,心里未免着急。因此就又听了几个老水匪的提议,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准备到徐州附近,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那尔等来的途中,可曾从芒砀山附近路过?”朱重九皱了皱眉头,沉声追问。
“有,有经过?”胡力吉的声音瞬间变小,低下头,躲躲闪闪地回应。
“可曾在附近发现了什么?”朱重九立刻察觉到对方神态有异,眉头一挑,声音陡然转高。
“没,没!”胡力吉连连摇头,随即又慌忙跪了下去,大声补充,“启禀大总管,不是,不是罪将有意隐瞒。那边,那边的确有人发现了一支红巾残兵。不过,不过察罕帖木儿已经派了心腹去打,末将,末将初来乍到,没,没资格去跟着一块儿捞便宜!”
第三百一十章黄河赋(下九)
芒砀山区的确有红巾军!
察罕帖木儿已经抢先发现了他们!
接连两个吉凶不同的消息,让朱重九又惊又喜。然而再继续往详细处问,胡力吉就彻底回答不上来了。只是说自己今天早晨经过芒砀山附近时,双方还没正式开战。其他就则一概不清楚。
朱重九不信,将另外两组的俘虏也分头审问,结果亦跟胡力吉招供的差不多。察罕帖木儿是通过重赏,才从前来投降的水匪之口,得到了那支红巾军残部的线索。但到底是谁的队伍,规模多大,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察罕贴木儿对此十分重视,特地派了其外甥王保保,带领一万探马赤军精锐乘坐大船前去剿灭。誓要将那支红巾残部斩草除根。
“是和你那边一样的战船么?”朱重九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王保保携带了多少门火炮,那一万探马赤军中,水师占多少。其他个兵种都是什么?”
“战船,战船大概有十来艘的模样。火炮数量,罪将,罪将不太清楚!”胡力吉低头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应。“察罕帖木儿是大名路的达鲁花赤,他手下原本没有水师。现在的船,都是四处搜罗来的,个头都不够大。所以能装上火炮充当战船的不多。不过用来拦截木筏子,肯定足够胜任。所以王保保也不怕他们跑掉,用战船封锁了水面,然后用渔船慢慢往山脚下运兵。”
“嗯!来人,先把他们带下去!”朱重九挥了挥手,命令亲兵们将胡力吉带到底舱中暂时看押。
“大人,您答应实话实说就放了我们的,您刚才亲口答应的!”胡力吉吓得魂飞魄散,两腿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本总管又没说不放!”朱重九狠狠瞪了胡力吉一眼,大声强调。“带下去,如果他再嚷嚷,就直接割了舌头!”
“是!”亲兵们冲上前,拖着胡力吉等一众俘虏就往下舱口走。
俘虏们不敢哭出声音,瞪着惶恐的眼睛,用目光乞怜。朱重九却没心思再管他们死活,手指按在自家太阳穴处,来回揉搓。
行军打仗,最头疼的就是这种信息残缺不全的情况。无论怎么做决策,都像是在赌博。王保保麾下有一万敌军,而芒砀山上的红巾军规模不详。自己如今走在半路上,回头再调遣兵马船只的话,未必来得及赶上双方决战。而贸然冲过去,万一山上那支的红巾兵马规模太小,自己手中这点儿人,就是个个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一万探马赤军,平白给王保保送功劳而已。
“主公,微臣以为,如今困在芒砀山上的弟兄,恐怕最需要的不是援兵,而是一个希望!”冯国用犹豫了一下,走到朱重九身边,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主公尽管回徐州去搬兵,微臣愿意领着弟兄们先去一趟芒砀山。无论是谁在那里,至少见了微臣,都会明白主公没有放弃他们!”章溢也快速跟过来,用同样低的声音请缨。
亲眼目睹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水战,二人现在对自家炮舰的战斗力,都信心十足。觉得无论蒙元那边有多少战船,在淮安军的炮舰面前,都是摆设。大伙可以像长坂坡前赵子龙那样,轻松杀个七进七出。
他们两个这种豪情万丈的态度,倒是让朱重九眼睛一亮。笑了笑,大声命令,“洪三,你带上十名弟兄去接管漕船,先靠到北岸上去。然后把船和水手留下,让其他人让他们自行离开!”
“是!”徐洪三答应一声,点起一个伙的亲兵,转身就走。
朱重九却从背后又叫住了他,继续大声吩咐,“释放了俘虏之后,就立刻驾驶着漕船顺流而下。待回到徐州,立刻学着敌军的样子,把手里的所有大漕船的船头上,都装一门四斤炮。然后让吴良谋看家,让刘子云带上两千战兵,乘船到芒砀山跟我汇合。”
“这.....?”徐洪三愣了愣,本能地就想劝自家主公不要亲临险境。朱重九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执行命令!论起用兵打仗,你们哪个比得上老子?”
“是!末将遵命!”徐洪三无奈,只好躬身接令。然后领着那十名亲兵,快速爬下了绳梯。
章溢和冯国用闻听朱重九要亲自带队,原本还打算劝上一劝。见徐洪三挨了训,知道决策已定,只好咧着嘴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公为了营救徐达将军,甘愿亲冒矢石,臣等深感佩服。然水战毕竟不比陆战,主公武艺再高,也派不上太多用场。所以下次与敌军交手之时,主公不妨到指挥舱里坐镇。一则可以减少些风险,二来也免得弟兄们担心!”
“你们懂什么,对这种慢速火炮,站在甲板上反而最为安全。”朱重九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解释。(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