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新兵连之后,这厮就真的没摸过一次81-1。
说他当了兵,实际上是当了七年司机,军事知识为零。
因此在当了七年兵之后,曾建突然醒悟了,他要考指挥院校,要学军事,于是,他戴着他那个六年多时间换来的上士军衔,将自己打回原形,来到了1师的铁八连,从新兵科目学起……
这是一个司机的将军梦……
最令庄严震撼的还不止是这些。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曾建要考军校,他的那位首长居然让他直接下到基层连队里重新学习军事,而不是直接使用自己的关系将他弄进军事院校。
这一点,倒真让庄严动容。
不过,俩人之间的谈话倒让庄严放下心来。
既然曾建有理想,那最好不过。
至少他有追求,有追求就不会像赵富贵那样怕苦怕累。
唯一担心的是,曾建会不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一线的战斗部队,即便从前跟着首长下去蹲点,恐怕也是走马观花。
正如地方小年轻想当兵,觉得当兵很帅,觉得穿上绿军装很神气,可到了部队里真正投入了训练中去,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背着几十斤装备跑五公里越野的艰辛,什么叫跪姿端枪能直接把人端哭,什么叫投手榴弹能投到筷子都拿不动……
叶公好龙,龙来了,叶公却怂了。
之后庄严又找了韩小北谈话。
韩小北和曾建恰好相反。
曾建目标民却,韩小北却是找不着北那种。
庄严觉得韩小北和当年的自己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当兵不是自己想来当的,是爹妈安排过来的,来得心不甘情不愿。
“你来当兵,到底有没有什么目标?”
“没有。”
“当兵的意义在哪?”
“不知道,我想……”韩小北说:“你得问我爸妈,他们觉得当兵很有意义。”
“那你来部队干嘛?”
“我觉得……”韩小北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天真又认真地看着庄严:“我觉得我爸妈是觉得让我来部队可以锻炼一下身体。”
一问三不知。
这就是韩小北如今的心态。
在部队里要做什么?
怎么做?
他完全不知道。
虽然经过了新兵连,穿上了绿军装,戴上了列兵衔,从骨子里,韩小北还是那个坐在家里玩着任天堂或者蹲在电脑面前操控鼠标和别人联网对战星际争霸的那个宅男。
他甚至觉得自己爸妈把自己扔来部队里,是对他的一种遗弃。
这种想法很快被庄严狠狠地批了一顿。
部队不是垃圾收容站,没义务去收容垃圾。
但是,庄严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部队确实收容垃圾。
很多家长将孩子送去当兵,不就是看在部队能够锤炼一个人,让烂铁变好钢的份上才送子当兵吗?
每年的征兵标语上头贴着“好男儿就应该当兵卫国!”可是,来当兵的都是好男儿吗?
这种高大上的说法,就连庄严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来部队之前,现在回想起来也跟垃圾差不多。
不过,在韩小北送来的时候,庄严看到他站在草坪上孤零零的身影,看到他左右环顾时候低下头觉得丢人的那种表情。
他知道,这家伙还有救。
有廉耻之心,知道要自尊要面子的人,就能够挽救。
这也是他敢收下韩小北的最重要原因。
和这两个神仙兵谈完了,庄严又找了赵富贵谈话。
赵富贵是三班的老兵,他的心态很有代表性。
要将三班带活,带得嗷嗷叫,要治好三班目前所有人的病,要摘掉“垃圾回收班”和“神仙班”的头像,就首先得治这些人的心病。
赵富贵果然不愧是老兵油子中的翘楚,庄严把他叫到小树林的水沟边,刚坐下来,这家伙就掏出了香烟,自己点了一根,又往庄严面前递了根,张嘴就说:“老庄,咱们同年兵,你找我我知道什么事,要谈战友情,咱们可以唠唠,要是跟我打鸡血说训练,行,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什么叫老兵油子?
这就叫老兵油子!
别跟我说训练,那是你们积极分子的事。
我不入党,我补考学,我也不留队转志愿兵,你们一切东西我都不要,我就混到退伍回家。
其实大部分的部队都有一小撮这样的兵,他们挂着老兵的军衔,从不缺席早操,也从不缺席晚点名,组织训练也会到场,只是练一会就嚷嚷着要休息,然后往树荫底下一坐,怎么都拉不起来。
他们所有的训练科目都在良好和优秀之间徘徊,偶尔触碰不知道哪条神经,来劲了可能搞个优秀成绩,不过水平永远如同直线一样稳定,不会有任何的提高。
他们最热衷于谈论炊事班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吃什么饭菜,有没有好菜,对炊事班早上总做馒头存在莫大的怨恨,说为什么不做包子,然后愤愤不平地指桑骂槐。
他们在新兵面前喜欢摆老资格,说自己是老兵,懂不懂就说“你个新兵蛋子懂个屁”,然后在班长面前又装孙子,说你们是骨干,我们这些人不能比啦!
然后最喜欢的就是树荫下、器械场边的草地、篮球场旁的水泥墩,坐在上面抽根烟都能聊个天荒地老。每个礼拜只要有外出指标,最积极的永远是他们,回来之后就会吹自己老乡在哪个厂子给他介绍了漂亮妹子。
总之,他们喜欢在违反纪律的边缘试探,他们知道和平年代,只要不是严重违纪是不会上军事法庭的,也不会像真的打仗时候只要违纪上级可以一枪将你给崩了。
用句时髦的话说,我就蹭蹭,我不进去,你拿我能怎么着?
没错,这种人就是老兵油子。
兵当老了,就油了,越老越油。
庄严有那么一刻似乎理解了陈清明,在陈清明的时代,赵富贵是断断不敢如此放肆的。
只是他很清楚,庄严和自己是同年兵,同年兵管同年兵,在心理上自己就没输啥。
何况庄严自己在八连也不好过,留队又回来,这件事在连队早就传遍了,都说庄严把连长指导员都给得罪了。
既然这样,怕他干毛。
看着赵富贵一副欺软怕硬又吊儿郎当模样,庄严觉得如果在战时,自己真的敢拔枪执行纪律,崩了丫的。
只是现在不行。
部队早说了,要文明带兵。
对于这件事,庄严有自己的看法。
说不打兵,庄严认为不能像陈清明那样故意去虐待和折磨士兵,可是想尹显聪,或者像老七那种班长,你跑不动的时候在你后头挥舞腰带抽你两下给你提提神也算打吗?让你端枪连瞄准,你在那里端着枪瞄树上的鸟儿玩,上来朝你屁股上踹一脚那算打吗?
这显然也不是!
说不骂兵。
部队大部分的基层官兵张嘴就来几句“我操”或者“妈了个巴子”,这算骂吗?
这也不算。在部队,这只是一种语气表达词,没有这种骂声,兴许还没那个味道。
例如一个连长在营里组织的五公里越野比赛前做动员,其中一个说:“待会儿我们要拼尽全力,要敢于拼搏,拿出最好水平,一定要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