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射击的时候,大队里的老兵神射手们对这个新加入的班长算是毫不吝啬,什么绝活都交给他。
许多射击技巧甚至在教材上都学不到。
庄严对于射击的悟性极高,所有的练习和各种不同情况下的射击科目,基本一学就会,令人咂舌。
不过,在射击场上牛逼归牛逼,到了黄昏归队的时候,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
全大队三十多支枪,全部交给了三中队三区队庄严、王大嘴和张和平三个倒霉蛋。
每人背十支枪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从靶场到营房,足足一公里,一支枪七斤多,每人身上至少十支枪,最多的是张和平,背了十二支。
毕竟是他连累了庄严和王大嘴,所以主动抢着要背。
教导队是个奇怪的地方,由于班长少,区队长却一点不少。
整个大队三十二名教练班长,却有十二个区队长。
因此,区队长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军官,跟兵没啥两样,要跟兵一块训练。
这就是1师教导队的传统。
“庄严,大嘴,是我连累你们了。”
三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张和平看了一眼身边的庄严和王大嘴,内疚地说道。
庄严叹了口气,说:“老张就别说这种屁话了,都是一个区队的兄弟,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说,你那体能水平的确该好好提高提高,明天集合完了之后,你绑沙袋,我和大嘴陪你再跑一趟白龙观。”
王大嘴说:“对对对,白龙观那路线是最锻炼腿力的,有距离,有上坡,有下坡,锻炼腿部力量绝对一流,你帮着沙袋跑它一个月,绝对有飞跃式提高。”
几个人一路说,一路聊,当队伍穿过大操场,沿着台阶上到营房前的那条柏油路时,突然看到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咦?”王大嘴探了探脑袋,不明白前面的人为啥停住了。
刚想开口问一下问什么,却听见庄严说:“大嘴,站好,黑老蔡来了!”
黑老蔡的的那台绿色切诺基,就算花了灰,庄严也人得。
王大嘴立马把自己的大嘴巴合拢,三人身上一堆枪,枪上还挑着几个战术背心,跟拍科幻片似的。
按照规定,看到上级的车辆必须立正敬礼。
可是这会儿,哪还有手敬礼,只能在路边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切诺基在三人身旁却忽然慢了下来。
庄严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黑老蔡严格这是炊事班都知道的事,该不是自己这三人军容不整,被车里的黑老蔡盯上了吧?
车子缓缓在三人跟前滑过,距离三人不到一米的距离。
深咖啡色的车窗里,庄严几乎可以看到黑老蔡的模糊身影,似乎正朝着自己三人这边打量过来。
“不要啊……”他心里默默叨念,希望黑老蔡千万不要对自己三人产生任何兴趣。
可是,天从不遂人愿。
切诺基竟然在三人面前停住了。
“我艹——”
王大嘴从牙缝里轻轻挤出两个蚊子哼似的声音。
车窗缓缓下降,后座上的黑老蔡目光如电,皮肤依旧在黄昏的夕阳下闪着黑黝黝的光。
三人被黑老蔡看得心头发麻,不知道这个大校想怎么样。
————————————————————————————————————
?
蔡文明在温志兴的陪同下走进大队部二楼一处房间。
这是专门为到教导队蹲点的首长准备的地方,有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有办公桌和椅子,还有一张老旧的茶几和藤椅,虽然简朴,不过干净整齐。
进了门,他对温志兴说:“你先去忙你的,我待会儿再找你们,不要在这里陪我,对了,去把张和平给我叫过来。”
在藤椅上坐下,蔡文明把帽子一脱,放在一旁,用手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参谋敲门。
“首长,他来了。”
“让他进来。”蔡文明目光投向门口,门边出现了张和平的身影。
“报告。”
“进来吧。”
走到才蔡文明面前,张和平敬了礼。
蔡文明朝自己对面的藤椅扬了扬下颌,说:“坐吧。”
等张和平坐下,蔡文明两只手掌交叉在一起,使劲搓揉了几下,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摊开,将它推到张和平面前。
“你如愿了。”他说:“这是你的调令。”
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的大操场。
顷刻后,又道:“今天下午你妈妈来过,这个调令,也是今天早上才到了我的手上。如果按照原则,我原本可以不批,但是我不得不批。一来这是正常的调令,没有违规,符合程序;二来是我无法拒绝曾经救过我的老大哥的遗孀请求,如果我拒绝,我的会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我妈妈来过?”张和平先是一愣,心想母亲为什么没过来看自己,不过和快又明白过来。
他赶紧拿起桌上的凋零,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看完了,将调令放回桌上,人也站了起来。
“蔡副师长,我不想走了。”
“噢?”蔡文明似乎有些惊讶,转过身来问:“你不是一直想去机关和参谋部门吗?这是军区的调令。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
“我不是一时冲动。”张和平说:“没错,我的确喜欢做军事研究的工作,但是最近我有了新的想法。”
蔡文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背着手踱回桌旁:“说说。”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张和平说:“在从当兵的那天开始,我就立志要做一个出色的军事研究学者,也为此而付出了努力,我上军校,不完全因为我是烈士的儿子,那张录取通知书里也有我自己的汗水。”
“来到这里之后,我确实受到了一定的打击。我发现除了理论,我没有任何的实践经验,在省军区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一线的战斗部队,所以我之前的研究可以说是缺乏实践基础的。无论是军事理论还是作战思维,如果没有根据解放军基层战斗连队的实际情况进行研究和摸索,恐怕会是纸上谈兵。”
“当初你的劝勉我觉得对我的警醒很大,现在我认为是自己将理论和实践结合的一个最好的时机,我首先要当好一个兵,才有资格当好一个军事专家,所以,我决定留下。”
蔡文明颇感意外,他没料到自己还对张和平真是看走眼了。
这个长得一副书生相的躯壳之下,竟然也有一颗属于军人的无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