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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每次和她在一起，我就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困窘和无奈。

她是我的初恋。此生我从来没有如此痴情地爱过一个女人。在后来做暗访记者的十年里，我再也没有过爱情。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对她透支了所有的感情，此后我需要用十年没有感情的生活来偿还。

她的名字叫叶薇。

那些日子里，我像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呵护着自己的另一条腿一样地呵护着她。她喜欢吃炸酱面，我开始跟着一个开炸酱面馆的师傅学习做炸酱面；她喜欢吃冰糖葫芦，我冒着大雨冲出房门在夜晚的大街寻找冰糖葫芦。每次走上大街，我都走在她的左面，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阻挡着汹涌的车流和人流；每次吃饭的时候，即使我再饥肠辘辘，也会让她先吃第一口。

生活是一条汪洋大河，而她是一叶扁舟，只有她，才能够让我渡过苦难。

父亲重病缠身，我前途渺茫，经济困顿，只有她，才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爱她，胜过爱过自己。

我们都很喜欢旅游。

我没有钱，不能带着她去更远的地方旅游，我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她在县城周边的山沟里转悠。我们那里有一条河流叫做县西河，位于县城的西面，距离县城只有四五里。那些时候，我经常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沿着尘土飞扬的斜坡，一路下行。县西河的两岸是一些村庄，我们骑着自行车从村庄穿过，一路摁响铃声，村道上的行人和坐在家门口的人总会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我们，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县西河说是河流，其实就是一条小溪，最深处也只能淹没膝盖。北方本来就干旱缺水，而从本世纪之初开始，因为过度开放，环境破坏，水资源就更为稀少了。

每次，我们来到县西河，都会踩着浅浅的溪水摸螃蟹。县西河虽然没有鱼虾，但是有很多螃蟹。螃蟹也不大，最大的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我们将摸上来的螃蟹放在塑料袋里，拿回家，然后糊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烹炸，这就成了非常可口的食物。

沿着县西河溯流而上，还能够在山崖上看到几排用砖头箍起的整整齐齐的窑洞。在西北偏远的农村，基本上都是在山崖上挖出的土窑洞，像这样整整齐齐的青砖窑洞非常罕见。我们走进这些久已破败的窑洞里，看到墙壁上有一层烟熏过的痕迹，窑洞里还张贴着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脆弱不堪的标语，上面写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窑洞当年是给从省城来到农村的知识青年居住的。

有一天下午，我们来到一间窑洞里，看到洞壁贴着一些发黄的报纸，报纸贴得歪歪斜斜，我们不得不侧着身子来查看着报纸上的内容，那些报纸都是1976年出版的报纸，报纸上用巨大的字号写着“全国人民热烈庆祝打倒四人帮”的标题。

我说起了那一年我的经历，我说当时我刚刚上小学，放学后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水渠边，突然听到远处的高音喇叭在喊：“打倒江青。”我吓得透不过起来，因为就在昨天，同村的一个老人因为说江青是妖精变成的，结果被关进了民兵连的营房里，遭受严刑拷打。而现在，高音喇叭里居然叫喊“打倒江青”，这个播音员不知道会遭受怎么样的刑罚。她也说起了她那一年的经历。她家一个亲戚是工厂干部，这年秋天探亲回家，说起四人帮已经被打倒了，结果遭受全村人批斗。那时候，毛主席逝世，四人帮倒台，这些重大消息都是从上到下一级一级传递下来的，而农民是最后才知道的。

我们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窑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我们扭头一看，看到一条蛇从枯萎的荒草中钻出来，向着我们的方向游来。她吓得大叫一声，扑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将她扭在了我的身后。那一刻，我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她，让她不受伤害。即使这条蛇扑向我们，我也会冲上去阻拦。

那条蛇丝毫也没有理会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它从距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施施然游过去，松软的地面上留下它游过的破碎的痕迹。

那条蛇消失在了窑洞外的荒草丛中，我依然抱着她。心潮澎湃。她说：“蛇走远了。”我知趣地放开了她。我满脸通红，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多么还想那条蛇能够再有过来，这样我就能够再次把她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