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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走向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方向，走在早晨红色的阳光里，走在大街浓密的树荫下。西安有很多古老的街道，街道的两边都是参天大树，有的是法国梧桐，有的是泡桐，还有的是我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骑着自行车的和赶公交车的，每个人都看起来行色匆匆。

后来，我去过了很多城市，感到这个时间是每个城市最繁忙的时节，每一家卖早点的店铺都人潮汹涌。然而，西安人不论有多忙，都不会边走路边吃早点。西安的早点是豆浆油条、胡辣汤、羊肉泡馍，每一种早点都需要坐在店铺里吃。广州的早点是肠粉和早茶，福建的早点是鱼丸，同样都要盛在盘子碟子里吃；湖南广西的早点是米粉，更是需要用大碗装起来吃；而武汉的早点是热干面，装在一次性饭盒里，每天早晨，边赶路边端着一碗热干面，是武汉早晨的一大景观。

我走到了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门前，看到大门口游走着一大群人，他们年龄参差，神情诡秘。这是我以后回想的时候，才注意到的。其实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到他们有什么异常。

尽管医院刚刚上班，但是门诊楼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每一个身影都在走动，每一张嘴巴都在说话，人流如同大海，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则如同鱼，白色大褂高昂着头，穿行在人群中，像鱼游在水中一样悠闲自在，优裕自如。

挂号室在一楼，挂号窗口前排列了长长的几行人群。我走累了，坐在靠墙的连椅上，伸出手擦擦额头的汗水。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到了我的面前。他问：“小同志，你看什么病？”

我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皮肤白皙，笑容可掬的中年人，他不但穿着白色大褂，而且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就像一位医生。我赶忙站起来，很恭敬地望着他。

我拿出父亲的ct片，对着他说：“我给我父亲看病取药。”

他问：“你父亲得了什么病？”

我说：“骨肉瘤。”

他环视左右，然后很神秘地问我：“你是从乡下赶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做了大半夜车，天亮才赶到西安。”

他凑近我，悄声说：“我看你是农村来的，钱来的不容易。我实话告诉你，这家医院收费很高，你父亲的病没有几万元在这里看不好。”

我迟疑着，一句话不说。

他继续说：“你看这家医院的楼房盖得多高。钱哪里来的？还不是从你们身上赚的。作为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本来不应该给你说这些话。可是我也来自农村，看不得旁人受恓惶。”

我站在大厅，向上望去，看到的是非常巍峨的高达十几层的楼房。确实是这样，从县城到省城，每家医院的楼房都盖得非常高，他们的钱怎么来的？确实都是从患者身上来的。

他接着悄声说：“我介绍一家收费低廉的医院给你，保证把你父亲的病看好。”

我满怀信心地看着他。

他说：“你出了大门，向右走三百米，过马路，再向前走三百米，就到了曙光医院。那家医院专治你父亲这种病，保证药到病除。”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父亲所患的骨肉瘤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在第一次来到省城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让我两个月里凑齐五万元，就可以治愈；而现在，这个中年医生又说有一家医院专治父亲这种疾病，于是，我相信了。

其实，骨肉瘤是无法治愈的。这是我在以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