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面包车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座土寨子前。

我看着高高的用黄土夯成的寨墙，和寨墙上迎风抖动的高高的荒草，突然知道了这是哪里。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当时县政府想把这个土寨子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但因为核算成本太大，地理位置过于偏僻，就放弃了。

这个土寨子叫押盘寨，不知道修筑于何年何月，当初是为了躲避土匪的。一百多年前，陕西发生回乱，回族人从渭南和华县开始，见到汉族村子就烧毁，见到汉人就杀光，押盘寨周边几千名汉人躲进了这个寨子里，关紧城门，上城御敌，回回攻打三天三夜，无法攻占，只好撤走。至今，押盘寨的城门两边，还有回回大火焚烧的痕迹。押盘寨的城门设计非常巧妙，城门顶上有一条缝隙，可以把水从上面浇灌下来。当年回回攻打城门的时候，汉人就是把水缸搬上城门顶，向下倒水，将大火浇灭。几十年后，西安事变发生，县城里的保安团长是地下党员，他带着几十名警察和学生准备北上投奔延安，被周边两个县的国军部队侦知，派人堵截。这几十名警察和学生跑进押盘寨躲避，国军部队很快就攻占了押盘寨，这几十名警察和学生大部分战死。

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我就好奇地东张西望，假装不知道这里，假装第一次来到这里。

押盘寨有几百亩大小，靠寨墙的地方盖有几排房子，房子残破不堪，屋顶上和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久无人居。当时我来查看这里，准备作为旅游景点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人居住。而现在，可能更没有人居住了。房屋的旁边，还有碾子、磨盘等等一些很古老的磨面设备，同样因为年代久远，而长出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

我们踏着齐膝深的荒草，走进了一间房屋里。房门在一阵嘶哑的声音中被推开了，我看到房屋里居然还有床，床上还铺着床单，显然这里有人居住。

一定是他们住在这里，这里一定是他们的老巢。

然而，强盗的老巢是不能随便走进的，凡是走进强盗老巢的陌生人，都会被杀死。我想起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因为贪财而走进强盗老巢的大哥，被大卸八块，扔在了不同的方位。

我背上冷汗直冒，恐惧万分。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拉到这里来？

（55）

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有桌子有凳子，神秘人端张凳子，坐在了房门口。我看到他沐浴在斜阳的余晖中，满脸都是惬意。

红毛也坐在了一张凳子上，他开始审问我，问我是干什么的，是哪里人。我如实回答了。我的后面站着一个人，我每说一句话，他就用沉重的皮鞋踢我的屁股。

红毛说：“你在说谎，你不是政府办的，你是公安局的便衣。”

我说：“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公安局的便衣。”

红毛问：“你不是便衣，你为什么要跟踪他？”他用嘴角努了努，努向坐在门口的神秘人。

我说：“我只是好奇，想和他聊聊天。我上次还捡拾到了他的公文包，还给他。不信你问他。”

神秘人对着红毛点点头，红毛走了出去，他们在门外的屋檐下窃窃私语，几分钟后，红毛走了进来，他说：“正因为你翻开了他的公文包，才会跟踪他，是不是？”

我说：“不是。”

我刚刚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红毛审问我的间歇，门外走来了一个人，他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年龄大约有五十岁，或者更大。他佝偻着腰身，走路的时候，脑袋一颠一颠，就像一只老螳螂。

红毛骂道：“你他妈的，不好好呆在城外面看人，跑进来干什么？”

老螳螂说：“我取我的旱烟袋。”

老螳螂走到了那张床跟前，揭开床单，取出旱烟袋，然后又一步一颠地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神秘人和红毛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红马和老螳螂是什么关系。神秘人和红毛他们如果是犯罪团伙，那么为什么这个团伙里又会有老螳螂这样的人。老螳螂看起来是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农民，他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起来，都不会是黑帮成员。

我想，老螳螂可能是押盘寨的看守人，也可能是一个逃荒者，落脚在了押盘寨。红毛他们把我拉进押盘寨，是因为这是老螳螂的家，是因为这里荒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