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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体骷髅也能致富】

在前往省会医院前，我在我所工作的县城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我回到县城上班的第二天，那天是星期二，因为我是周一早晨才坐早班车来上班的。我记得非常清楚，周日的夜晚我们通宵欢聚，周一的早晨我来单位上班，周二的下午下班后，就发生了这件事情。

下班后，我沿着县城唯一的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去往租住的房屋，我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突然看到马路对面也在等绿灯的一个人，这就是上次我在扯面馆看到的阴惨惨的那个神秘人。

绿灯亮起，我不再向前走了，而是转头向后，跟在那个神秘人的后面。我先探看清楚，这个神秘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那时候我是一个文学青年，幻想着有朝一日会成为托尔斯泰和狄更斯那样的作家。我在他们的传记中看到，托尔斯泰经常和陌生人攀谈，了解他们的生活；狄更斯经常跟踪夜归的行人，倾听他们的谈话，寻找创作素材。从我看到那个神秘人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认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身上有我想要写作的东西。

这个神秘人长得很高很瘦，他走路的时候，像根竹竿一样在大街上摇摇晃晃，他这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土黄色的夹克衫和脏青色的西裤。他的腋下也没有夹着公文包，而是肩膀上斜挎着挎包，挎包上印刷着一个v字型的标记。后来我知道这是一个名叫华伦天奴的品牌标志。在那个时候，华伦天奴还表示高档品，然而后来，这个品牌被糟蹋了，它成为便宜货和减价货的代名词。

我跟踪神秘人，一路上心中都充满了神圣的感觉，我觉得我做的是托尔斯泰和狄更斯他们当年做过的事情。

我跟着神秘人走到了一个巷口，神秘人停下了脚步，他把一只脚放在了台阶上，弹弹裤脚上的尘土。我也停下了脚步，装着观赏街边的风景。神秘人走进了巷子里，我也跟进了巷子里。神秘人又停住了脚步，他掏出手机拨打，那时候手机是个稀罕物，大小有一块砖头那么大，它具有两个功能，一个是通话，一个是防身，那时候的手机名叫大哥大，价格有上万元，是我这个普通公务员两年的收入。他掏出手机拨打，我没有手机，只好也停下脚步，继续装着欣赏天空。

神秘人打完电话后，突然返身走过来，小巷很窄，窄得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过，我很尴尬地避让在一边。很显然他知道我在跟踪他，我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不知道当年托尔斯泰和狄更斯跟踪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神秘人走出巷口，我快步跟了上去。神秘人走进了另一条巷子里，我又跟了上去。这条巷子平时很少有人来往，曲里拐弯，它的尽头是一座基督教堂。只有到了周末，这条巷子里才会传来教堂的钟声和祈祷声。

我走进巷子不远，巷口突然开进来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在我的旁边停下来，我躲在路边让道。车上下来了一个青年，染着红头发，他询问我到教堂怎么走。我说直接向前开就到了。他说他不认识路，请我上车带路，他把一根红塔山香烟发给我，并替我点燃了。我抽了人家的香烟，就有义务给人家带路。

我爬进面包车，突然发现有两把匕首对准了我。

他们说：“你敢喊叫，就一刀捅死你。”

（53）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判断着他们属于哪一部分的。我在我所工作的县城没有得罪任何人，我尽管认识刀疤脸他们，但是我从来没有跟着他们打架斗殴，结下冤家。我在老家倒是有仇人，这就是万家兄弟，但是万家兄弟现在都在家乡县的看守所里，他们在高墙铁网的看守所里插翅难逃。他们会不会是万家兄弟的手下喽啰呢？但是也应该不可能，乡下黑帮都是树倒猢狲散，猢狲很快就会聚集在另一伙黑帮的手下。铁打的江湖，流水的老大，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失势的老大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面包车慢悠悠地向前驶去，驶到神秘人的跟前时，停了下来。神秘人钻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我这才明白过来，我因为跟踪黑衣人，被他们抓进车中。

神秘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害怕被人跟踪？这个来自外地的陌生的面孔，他和本地这些地痞流氓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知道为什么被抓到车上，我反而轻松了，我说：“我口袋里有香烟，给你们每人发一根烟。”红毛警觉地在我的身上搜查，除了搜出几元皱巴巴的钱币外，再就是半盒香烟。那时候我平时抽的香烟是两元一盒，名字叫做红金，烟盒是金黄色的。这种香烟现在好像不再生产了。

红包鄙夷地把红金烟扔在了座位上。

面包车驶出了县城，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行驶。山路崎岖蜿蜒，坐在车上的人像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晃。我问：“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红毛喊：“闭嘴。”

我说：“我还有事，让我先下车。”

红毛扬起手臂，手掌飞快地落下来，打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痛。

我不敢再说话了。

面包车翻山越岭，在羊肠小道上摇摇晃晃。刚刚驶出县城的道路，我还能够记得；而后来道路越走越窄，窗外的沟壑越来越深，我不再认识路径了，我感到深深的恐惧。他们会不会将我推下深沟？这些深不见底的深沟几千年几万年都没有人下去过，岁岁年年的，一枯一荣的，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只有狐狸和野兔、蝎子在出没。如果杀了一个人，抛尸深沟，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们要把我带往哪里？如果我死在这里，会有人知道吗？

我的心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想，我应该马上逃脱，可是怎么逃脱呢？我的头脑中浮现出好莱坞电影中的镜头，电影中的主人公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能力绝伦，英雄盖世。可是，他们能够轻易完成的事情，我却不能完成。面包车上坐了六个人，前面是司机和神秘人，中间是我和红毛，后面是两个拿匕首的人。我一旦起身，身后的两把匕首肯定就会刺入我的身体。当我还没有打开车门的时候，就已经倒了下去；而且，就算我打开了车门，车门外就是深不可测的深沟，我只要跨出车门，就会掉下去。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要弄出这么大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