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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我走出家门,特意看了一眼太阳,那天的太阳燃烧得蓬蓬勃勃,也将我身上的鲜血燃烧得蓬蓬勃勃,我像传说中的水浒人物一样,大踏步地走向庄台。

走出家门几十米,我看到了永民叔。永民叔来自于北山,是一个极为老实巴交的上门女婿,我们那里把陕北高原叫北山,把秦岭山脉叫南山。永民叔和父亲关系极好,他经常会在农闲时节来到我家,分享我给父亲拿来的高档香烟。政府办没有别的外快,但是总是会有好烟。每逢上级领导吃完饭后,我们就在饭桌上溜达一圈,总是能够找到半盒高档香烟。我把这些香烟积攒起来,拿回家孝敬父亲。

永民叔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绷紧的脸不好意思再绷紧了,我勉强挤出几滴笑容说,刚刚回家。我说完后,就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永民叔一根。永民叔让我去他家坐坐,我摆手说不用了,然后转身离去。

我继续向前走,又走出了几十米,遇到了扎紧叔。扎紧叔也是一个极为老实的人,他比父亲小几岁,浑身都是力气,一身好苦。他整天到晚都泡在土地里,干着干不完的农活。他家和我家是邻居,都住在庄台下的小茅屋里。扎紧叔问我去哪里,我说出外走走。扎紧叔说你爹可怜啊,在家里没有人照顾。我问我爹怎么了?扎紧叔说你还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我继续问我知道什么?扎紧叔看看我,赶紧打了含混说,没事没事,你给你爹好好宽宽心,遇到事情想开点。

父亲给人打了,肯定全村人都知道了,但是父亲不告诉我,全村人也不告诉我。然而,父亲为什么被人打,几个人打,当时谁在现场,我都不知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深藏利刃前去复仇,好像哪里不妥。

我又向前走,遇到了坤财伯,坤财伯早些年上过私塾,当过账房先生,后来参加解放军,在我们家乡解放的时候,他看到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就离开军队回到家中。村里人都说,要是坤财伯不离开军队,以后肯定是大官了。坤财伯看到我,又热情地打招呼,我给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坤财伯因为有文化,所以几十年来都在村中威望很高。我们的村子尽管搬迁了两次,但是两次都在同一座村庄。坤财伯抽着香烟,看着我问见你爹了?我说见过了。坤财伯问你到哪里去?我说随便走走。坤财伯说你心里有事。我说没事。坤财伯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骗不了我,跟伯回家喝几杯。

我站在通往庄台的道路上,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去坤财伯家,坐一会儿再离开,继续找那对兄弟复仇。

坤财伯家也住在庄台下的破茅屋里,他家和我家一样的破烂,一半牛圈一半住人。坤财伯从腌菜缸中捞起两节红萝卜,切成丝,然后我们就就着萝卜丝喝起了辛辣的白酒。

坤财伯说:“伯是个有文化的人,伯就喜欢和文化人打搅,文化人懂道理嘛。”

我含含混混地点点头。

坤财伯不看我,他看着门外说:“伯给你讲一段古经。”他讲起了韩信少年时代遭受的胯下之辱。讲完后,坤财伯自顾自地说:“韩信当年遭受胯下之辱,多亏他忍辱负重。韩信是何等样的人,怎么能和地痞流氓拼死活?”

我一言不发。

坤财伯问:“我的古经你听懂了?”

我说:“听懂了。”

坤财伯说:“听懂了,就不要去庄台上了,回去陪你爹去。”

我很奇怪,坤财伯怎么知道我要去庄台,怎么知道我要去庄台复仇?

我沉吟了一会,问:“伯,我爹到底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受伤的?”

(43)

坤财伯说起了父亲的受伤经过。

我们家在庄台上的新院子,和万国仓家是对门。万国仓的隔壁是万石仓,他们都早早盖了新房,搬迁到了庄台上,而我家因为没有钱,庄台上的新院子一直没有盖房,也没有打围墙。万国仓家喂有牛,那时候几乎农村家家户户都喂有牛,没有牛,就没法在地里做活。

庄台比周围的地势要高许多,这是为了预防黄河水与渭河水涨溢,冲毁村庄。每户人家在上庄台盖房前,都要从很远的地方拉土,将庄台上自家的地基垫起来。

万国仓每天拉土垫牛圈的时候,不是从庄台下拉土,而是直接从我家院子里起土。父亲辛辛苦苦一架子车一架子车从远处拉土,倒在庄台上,以备以后盖房用,然而,却被万国仓顺手拉进自家院子里垫了牛圈。

终于有一天,万国仓在我家院子里起土的时候,被父亲碰见了,父亲说:“你怎么能在这里起土?”万国仓对父亲破口大骂,威胁说:“你再喊叫,我就打你。”父亲说:“这世界还没王法了?你从我家院子里起土,还不让我说。”万国仓冲过来,对着父亲拳打脚踢,还扭住父亲的手指,折断了。

万国仓在殴打父亲的时候,万石仓从院子里跑出来,拎着一张铁锨,将锨头拍在了父亲头上,父亲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万家兄弟在殴打父亲的时候,全村很多人都跑来看,但是没有人敢去阻拦。父亲昏倒在地后,万国仓对着围观的村人喊:“都散了,都散了,谁敢抬走他,我就和谁没完。”

村人只能躲在自家的窗扇后,看着父亲躺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看着父亲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父亲擦着眼泪慢慢走下了庄台。

父亲被打伤后,只能一个人在庄台下的小茅屋里独自疗伤,连一个看望的人也没有,万家兄弟扬言说,谁敢去我家看望父亲,下一个殴打的对象就是谁。

坤财伯在说起事情经过的时候,他的眼睛不时警觉地望着窗外,他看到通往庄台的道路上,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影,然后对我说:“出去后,甭说是伯给你说的这件事情。那兄弟俩在村子里歪得很,村子里不务正业的小年轻都跟着他们跑,他们见谁打谁,看谁不顺眼就打谁,没有人敢惹。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去上班吧。”

我点点头,走出了坤财伯家,我看到阳光照在通往庄台的土路上,土路像一条裤带一样,将庄台上高大的楼板房和庄台下低矮的小茅屋连在一起。裤带的两端,连接的是两个世界。

我走上了回家的路,一路走得异常悲怆,一路走得失魂落魄。我隐隐感觉到,身藏利刃,在光天化日之下,前去复仇,似乎很不妥。这是水浒中的梁山好汉才会做的事情。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武松血溅鸳鸯楼,林冲风雪山神庙,然而,现在不是宋朝,我也不是梁山好汉。我只能把满腔的仇恨,埋藏在心底。

回到自家的小茅屋里,我魂不守舍,只能依靠一根接一根吸烟,来压住心中的愤怒和郁闷。

往日我回家的时候,家里总会来很多乡村,和我谈天说地,嘘寒问暖,但是这次,家中没有来一个人。

当天夜晚,漆黑如墨,我的心中又燃烧起了复仇的欲望。父亲背着房门躺在床上,右手搭在左肩,扳着那块肉瘤,不知道睡着没有,我又把镰刀别在腰后,然后准备带门出去。

父亲突然转过身问:“你去哪里?”

我说:“出去随便走走,看看以前的伙伴。”

父亲没有留意到我的心思,他说:“快去快回。”

我藏着镰刀,在夜幕的掩护下,一步步走向庄台。这时候的我已经没有了手刃仇敌的欲望,我只是心里堵得慌,想出去看看。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半张脸,我走到了庄台下,无意中回头望去,突然看到身后二三十米处,有一个黑影在鬼鬼祟祟地跟踪着我。他看到我回过头来,立即蹲下身去。

我回到家中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了全村。也许全村人都等着看我今晚会做出什么事情,也许万家兄弟派出帮手在盯梢我。

那个跟踪我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农村的人都睡觉很早,因为第二天还有活路要做。我走到我们家院子前时,看到对面的万国仓家灯火通明,大门洞开,门口停满了摩托车,那时候的农村,摩托车还很少,能够买得起摩托车的,都是农村的有钱人家和家境殷实的不良少年。万国仓家的院子里,摆着两张桌子,桌子边坐满了人,他们猜拳行令,大声喧哗,他们的谈笑声像波浪一样冲击着我,让我心碎欲裂。院门口,还游弋着两只高大的狼狗。

我知道今晚不能复仇,即使复仇,也无法达到目的。我想起了坤财伯的话:韩信是何等样的人,怎么能和地痞流氓拼死活?

我是何等样的人,怎么能和地痞流氓拼死活?

我悄悄地走下了庄台,回到家中。

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刚一出门,就听说昨晚坤财伯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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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刚一出门,就听说昨晚坤财伯被人打了。

坤财伯是在自己家家门口被打的,他昨夜临睡前上厕所,刚刚走出家门,就被人砸了几砖头,砸在了他的头上,鲜血飞溅。他捂着头颅大声叫喊,儿子和邻居冲出家门,而砸他的人坐上了摩托车,一溜烟地驶上了远处的柏油马路。

我几乎可以断定夜晚向坤财伯扔黑砖的,是万家兄弟的团伙,他们说不定在砸了坤财伯以后,在柏油马路上兜了一圈,又回到万家兄弟的家中喝酒。他们之所以向坤财伯下黑手,是因为我在坤财伯家呆了大约半个小时。

我预感到事态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也预感到万家兄弟的势力比我想象的也要强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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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钱(『暗访十年』前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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