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装着不认识，继续板着面孔。小伙子觉得熟人好办事，就继续和**法官套近乎，结果，惹恼了**法官，老娘现在是法官，代表着神圣的法律，你个不识相的乡巴佬总来纠缠什么？于是，**法官判小伙给老汉家3000斤小麦。

小伙一下子气炸了，就骑着摩托车，遇到十字路口，就张贴“**也能当法官”的标语，从我们县一直贴到了省城。省城的记者看到了，就来到我们县采访。我们县的**法官一下子成为了风云人物。

这件事情，比《初刻拍案惊奇》还要让人惊奇。

但是，当今社会，令人拍案惊奇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有最惊奇，只有更惊奇。早些年的怪叔叔林嘉祥，九五至尊周久耕，贵州关岭枪声，上海楼脆脆，四川桥脆脆……还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再惊奇的事情，也会被更惊奇的事情所取代，人们已经彻底麻木了，即使用锤子，也戳不出一滴血。

风声过后，**法官调到了公安局上班，为人民安全保驾护航；而任书记，现在已经是省部级干部了。

这些年来，我们县的县委书记前腐后继，职位却越升越高，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但是，我们在写汇报材料的时候，都会写上全县人民在县委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昂首阔步地奔走在共同致富的金光大道上。

谁都知道这是谎言。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但是在这个体制里的人，大家明知道是谎言，但是都不戳破。

（22）

从山西永济回来后，刀疤脸非常看重我，他动不动就把电话打到了秘书科办公室里，喊声：“兄弟，出来吃饭。”我坐在刀疤脸的黑色别克里，摸着手感极好的真皮坐垫，听着音响里流出的柔弱如水的音乐声，心感到沉甸甸的疼痛，又感到轻飘飘的飞扬。我记得有一次听到播放的歌曲叫《同桌的你》，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初恋，那个总是把头发束在脑后，扎成一根马尾辫的女孩子，她穿着白色碎花长裙，奔跑在大学校园里洒满阳光的林荫道上，现在，她在哪里？她依偎在谁的身边？她坐在谁的轿车里？她还会想起我，就像我现在这样想起她吗？她会不会想到我为了2000元钱而束手无策和焦头烂额？

刀疤脸带着我去县城所有的豪华饭店里吃饭，他总是叫来满满一桌子我见也没有见过的美味佳肴，然后很大气地挥着手臂说：“兄弟，全是你的，放开吃。”满满的一桌子饭菜，我们还没有吃过一半，就吃饱了，刀疤脸学着广东口吻响亮地喊道：“老板，买单。”他故意把每一个字都放在了舌尖上喊出。他拉开钱包，里面是一截厚厚的红色票子。

吃完饭后，刀疤脸就打电话叫来几个光头纹身的青年，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黑色别克车径直驶到了夜总会里，刀疤脸要了一个包间，还点名要了几个小姐，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对这里很熟悉，那些小姐们的艺名，什么菲菲翠翠，他都是随口说出。在唱歌的间歇，刀疤脸的手机不断响起，就有光头纹身青年不断走进来。刀疤脸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介绍我，也向我介绍他们，他们端起酒杯和我碰杯。他们的名字我都忘记了，但是他们的生意我都记住了，有的垄断了全县的生猪屠宰，有的垄断了全县的烟花爆竹，有的垄断了全县的摩托运营……因为做垄断生意，他们的生意永远不担心会折本。他们每天什么都不干，也日进斗金。

然后，刀疤脸他们就一人拥抱着一个小姐走进了小包间里，偌大的演唱厅里，只剩下了我和一个态度冷漠的小姐。我能够想到他们在小包间里做什么事情，但是我有贼心没贼胆，我是政府工作人员，我不敢做这种违反纪律的事情。那时候，公务员的身份，在我的心中重若千斤。

我深切感觉到了做人的巨大差别。

有一天，刀疤脸对我说：“头儿找你。”头儿就使血霸。刀疤脸都这么有钱，血霸的钱就更多了。

血霸在县城最豪华的的饭店里请我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然后，血霸说：“兄弟为人不错，哥想请你做我们的业务，每月2000元，怎么样？”

我当时急需钱用，2000元是我四个月的工资。我连考虑都没有，就说：“好。”

我知道他们做的是违法生意，但是面对金钱的诱惑，我无法把持自己。我现在需要的，只是钱，其余的都是扯淡。

（23）

我的工资由刀疤脸发放。

刀疤脸手下有二三百个血奴，他以前是一个乡镇的流氓头子，而在更以前，他是乡镇初中的流氓学生。刀疤脸初中还没有毕业，就开始混社会，带着一帮新生代流氓，向老一代流氓发起挑战。刀疤脸他们尽管在年龄和力气上输于老流氓们，但是他们在凶狠和残忍方面，远胜老流氓们。结果，在新老两代流氓的大决斗中，刀疤脸砍断了前辈的手臂，而他的脸上也有了一道刀伤，此后得了绰号刀疤脸，而刀疤脸也坐上了乡镇流氓的头把交椅。

那时候，地方基层干部，大肆鼓励农民卖血。刀疤脸看到有利可图，就组织当地农民卖血。因为本地医院价格压得很低，刀疤脸就找到了县城一个流氓，这个流氓就是那个笑容可掬的血霸。血霸联系山西永济血站，刀疤脸每隔几天，就带着血奴们去山西永济卖血。

表哥的客车，只是刀疤脸雇佣的其中一辆。

几天后，我再次跟着刀疤脸去山西永济，我乘坐的还是表哥的客车，刀疤脸驾驶的，还是他的黑色轿车。

血霸交给我的任务是，每次卖血的时候，我出面与山西永济黑帮方面联系，提交保护费，也请求这个大胖子所在的黑帮，阻挡别的黑帮骚扰。

那棵皂荚树所在的血站，建在永济三个乡镇之间，每个黑帮都看到这是一块肥肉。

大胖子只认我，他觉得我是一个靠得住的文化人，他说他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他还说过他以前也上过大学，因为没钱交学费，才中途辍学。我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但是很有可能是假的。按照他的年龄，应该和我相仿佛。那时候我们上大学国家全管，不交学费，而且还包分配。但是那时候的大学很难考，录取率还不到百分之十。

那一次，我们刚刚来到皂荚树下，刀疤脸就把用报纸包着的2000元钱交给我。他说：“工资给你提前发了，知道你缺钱用。”

我非常感激，拍拍刀疤脸的肩膀。我准备明天就请假回家，带着父亲去河南濮阳，那个地方是父亲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奶奶的家。

这2000元钱，就能完成父亲和伯父，还有奶奶、舅爷他们的夙愿。这2000元钱的作用太大了。

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把钱放在外套口袋里，开始组织血奴们排好队伍，一个一个按顺序卖血。皂荚树下人很多，空气都显得污浊，我感到有一个撞了我的肩膀，然后又伸手扶住了我，但是我忙前忙后，没有留意看他是谁。

两个小时后，血奴们登上了客车，我也忙得满头大汗，想把外衣口袋里的钱放在裤子口袋里，脱下外衣，突然发现，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