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初次和草原王庭骑兵交手的卢阳军,还是能够和对方到达一种比较平衡的状态。但是杨凯翼知道,这种状态不会再持续多长时间了,草原王庭的骑兵很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手段的话,哪怕是大临步战近乎于无敌的卢阳军,也不太有可能解决掉他们。
而且卢阳军虽然占尽了先机,但是草原王庭的防备却还是一直都在的,卢阳军的那些先天的优势,在情报的改变之下,已经变成了劣势了。
杨凯翼自然知道这些,但是他在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现在很是劣势的样子,现在的他好像半点也不似当年那个在钱俊账下的将军。
而且杨凯翼身边的那些将领也没有几个能够出去的,出去的都是杨凯翼的心腹。卢阳军的人没想明白这些事情,连带着杨凯翼手下那些人也是如此。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好奇杨凯翼的所作所为,却又不敢和杨凯翼说上什么太多的话,因为杨凯翼不想和他们说什么。从始至终,这个原本喜欢上阵杀敌的男人,都没有过动作。
杨凯翼好像静静地在等着什么。
可大帐内的将领们,似乎已经坐不住了。从一开始的安然,到后来的不安,再到后来的站立,再到最后的坐立不安和来回走动,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像是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终于在又过了半柱香候,杨凯翼才说道:“还请诸位回去军中吧。”
等到那些将领离去,杨凯翼站起身,身下那张帅椅在他起身后怦然碎掉,化作一地的碎屑。隐藏在暗中的南监谍子悄然离去。
杨凯翼不是在生气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杨凯翼生气的是南监有谍子在那里监视他。
他在意卢阳军吗?不在意。对于他来说,卢阳军不过是武器而已,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和自己那个父亲一样的人。在他的眼里,哪怕是已经臣服于他的卢阳军,也是可以随便弃之于不用的。他是个绝对冷酷无情的人,他家里有一个正妻和十房小妾,却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据说他这个人虽然不会不允许小妾怀孕,但是却不会让生下来。
卢阳王插手过几次,成功的次数不多,只有一次卢阳王亲自去到那里,杨凯翼虽然答应了。但是没过几日,却被杨凯翼直接把那个女子休了。而被休了的第二日那女子就死了。
杨凯翼看起来是一副和气的模样,可是钱俊他们都知道这个家伙最是人面兽心了。
杨凯翼知道那人走远了,冷哼一声,知道钱俊还是不放心自己。他早就知道钱俊会被派人来这里的,所以自然而然也会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真生气倒不至于,只是多少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
他又不是水,不可能不会生气的,但是也知道这是钱俊的为人,如果钱俊太信任他了,才是坏事,钱俊对他的过分信任,其实才是对他的不信任。
只有那种布局之前的信任才会是无条件的,他和钱俊又不是父子,不可能没有间隙,更何况父子之间也是有间隙的,比如他和卢阳王之间的间隙,就不小。
杨凯翼知道这次造成的损失一定会严重到震惊整个大临朝堂的,至于卢阳王会有多大的反应,杨凯翼不想去想,反正平帝和靖天司既然能够同意这些事情,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然以他们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动作的。
杨凯翼这辈子最怕的人就只有高泓安,别人对于他来说,都只能够说是普通的危险,他或许没有别的自信,但是这些事情的自信还是有的。当然,这种自信更应该说是自负,他的自信类似于全天下只有高泓安一人能够胜他,这就是自负,这天下没有一个人会如他这般想的去想。
只是他还是动摇了一下,当有士兵冲进大帐时,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只是那个士兵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眼熟,杨凯翼认出了他是卢阳军前军将领,马在山。
杨凯翼假模假样地装作急迫的样子,“马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样子?难不成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马在山穿着一身破烂的普通士兵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战场上逃下来的败兵,样子狼狈,浑身血污。
马在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世子殿下快跑,这次的草原蛮子怕是有备而来,你快遣人去找护国公。
不论接下来的仗如何,您都要平安地回去啊。”
说完后,他气绝身亡,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鲜血喷涌出来,杨凯翼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没有躲开,他任由着鲜血喷涌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他没有感觉到血的温度,他感觉到了那血液的凉意,那是秋凉,却可透骨。
杨凯翼知道,那是他用尽平生最后一股真气和信念说出来的一句话。进入大帐之前,马在山就可以说是死了,他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是他也就只剩下了那一口气了。他身体里的气息已经衰弱不堪,因为他连自己身体的温度都维持不住了。就不要说别的事情了。杨凯翼在刚开始没有察觉到这些,他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突围逃出来的。
可当他说完那几句话,看见马在山的眼睛,他就就开始怀疑事情有些不对。而当他听见马在山说话之后,他知道了,马在山其实已经死了,他所坚持的东西就只有信念了。
马在山靠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说完了他平生最后一句话,没有关于他自己,没有关于什么伤感,只有对卢阳军和杨凯翼的关心和最后的话。
杨凯翼的心一沉,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的心境逐渐有些不太稳定了。卢阳军前军有四正四副,八个将军。八个将军里,死在营地外的三人,死在大帐内的五人。而那五人都是报信之人。几乎都是那几句,要杨凯翼去找钱俊,要杨凯翼回去。
他们不知道操控这一切的正是他们拼死也要说出话给他的那个男人,那个卢阳王的世子,那个本不应该对卢阳军出手的人。
杨凯翼有些麻木了,只是他始终都没有躲开过那些人临死之前的惨状,每一个人的鲜血都喷涌到他的身上。他没有换过衣服,就穿着那件本应该是白色,现在却被染成红色的鱼龙服。
他巍然不动,整个人扎根在地上,就像是一颗不会被击倒的松树一样。只是他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他在想自己要不要放过这些人一马。他们是因为他是卢阳王世子,才会那般提醒他,可是如果他不是卢阳王世子,只是这军中的将军,他们应该也会的。
只是这时一个人的到来,让他那颗犹豫的心停止了。不是他不再继续冷漠,而是那个人实在是让他也有些难以招架,那人正是从钱俊那里过来的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