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喃喃道：“有盼头？齐安国的每个人都不知道盼头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没有盼头，我们只知道恐惧的尽头是更恐惧，黑暗的前头是无尽的黑暗。”

“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流光问道。

“像我一样？”李福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大多数的人都是，不过他们并没有想逃走，他们只是一心一意地比狠，更狠的人才可以活下来。”

流光又道：“就没有人想过推翻齐王和安王的统治吗？”

李福摇了摇头道：“谁也不敢起这个念头，哪怕是无意中说出了一个谐音的字，就可能会被砍脑袋。大家说话吃饭都很小心，我们这里有许多词都是禁语，决不能提。”

流光道：“提了会怎么样？”

“我们身边有许多密探，这些密探不是上面派下来的，而是我们自发的，比如你犯了小罪，但是不马上处罚你，就让你去做密探，探听身边的人有没有谋反，或者其他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发现了立即向上面举报，这时候就可以免于处罚。但是如果你没有找到谋逆的人，那么期限一到就会加倍惩罚。许多人为了免于惩罚都会想尽办法从身旁的人套话，有一回有个人快到期限的时候还没有找到谋逆的人，就故意设了个圈套，故意在站队的时候歪着站，队长就很生气，让他看齐了！结果就被他举报说队长想要‘砍齐’，被齐王抓去砍了头。”李福不由打了个寒噤，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

“时辰到了，上去吧。”流光看了看上面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两人一起往上面爬，面前是一面悬崖断壁，所幸并不很高，李福身体冻僵了，爬得很迟缓，流光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拉他一把。

风很大，雨也泼将下来，重重打在两人身上，往上攀爬越发的困难。流光怕李福掉下去，索性用绳子将他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李福很惊讶，“流光帮主……你不怕我连累了你吗？”

流光没有回答，只是对李福道：“别怕掉下去，有我呢。”

李福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混在雨水里，从来没有人如此重视过他的性命，自他被卖到齐安国以来，他每天被吆来喝去做最苦的事，干最危险的活，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在也早已经习惯自己如蝼蚁般卑微。万万没想到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五龙帮帮主——在他心里和齐王、安王一样的人，居然会把他的安危放在了心上，甚至同生共死。他有一点点明白，为何五龙帮人会如此为帮中卖命了，这样的人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流光带着李福一步步爬上了崖顶，果然上面没有人，趁着这会子昏天黑地之时，两人冒着腰往山崖边的林子里面跑去。

林子里并不是绝对安全，因为多疑的安王怕有人会在林子里面藏匿，故而林子的树木砍了大半，稀疏的到处都透光。好在此时狂风大雨大作，人们没有太多心情关注这个又冷又矮又稀疏的林子。

林子里的树枝稀疏，根本挡不住雨，两人在水中泡了许久，又被这大雨浇得透湿，实在没办法按照之前计划待到天亮。李福指着远处低声道：“那里有个房子，我们去那边躲躲。”

流光道：“那边房子里面是什么人？”

“都是安王的走狗，从那边开始都是矿坑。”李福徒劳地拧了一把衣服里的水，很快被拧的地方再次湿透，“那里面是他们守卫待得屋子。”

“走。”流光先一步朝着那边走去。

道路泥泞不堪，地面被车辙压出无数大小的坑，里面积满了水，这些水又连在一起涌向了前方的矿洞。

阴沉沉的天幕下，是更阴沉的山脉，整个山像是一座巨大的怪兽，山被削去了大半，从中间挖出了一个山洞来，简直不是山洞，而是一张大嘴，贪婪地朝着天空张开大口，露出嶙峋肮脏的牙齿。

李福已经习惯了这种高低不平的路面，时不时提醒流光小心。两人在雨中走了一阵后，终于到达了矿洞附近，尽管此时狂风暴雨大作，然而矿洞里面依然在忙碌，矿工们赤裸着身体在雨中来回搬抬矿石，稍稍慢一些，就会从两边的温暖干燥的看守房里蹿出一个看守，挥舞着粗长的鞭子狠狠鞭挞那人几鞭子，然后再缩回到看守房里面。

李福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眼神亦变得躲闪，似乎想起从前挖矿的日子。

看守的房子是依次排在两边的矿坑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两边一共有六间房。李福说这是因为这里是齐安国最大的矿坑，里面的矿工特别多，故而看守也多。

流光就近选了一间看守房，悄悄地靠过去，李福故意露了脸，看守房中的人一看这附近居然有人探头探脑，立即拉开门要去抓人，只刚打开门就被守在门边的流光打晕。

第一位看守倒下去之后，第二名看守还未及反应就被流光以同样的手法打晕，两人飞快地将两名看守塞进屋子里面。李福不等流光开口就先将这两名看守绑的严严实实。

屋子里面很宽敞，即便四个人在里面都不挤，里面烧着一个暖暖的火盆，还有两张床，方便他们休息。朝向矿坑的那面有一扇窗户，他们就是透过这扇窗户来监视下面的矿工是否偷懒。

两人迅速地剥下了守护身上的衣服，换到自己身上，再次站到窗前，以防止外面的人发现破绽。

换了衣服后，李福将二人打醒，二人见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不由吃了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快把这里面的情况交代清楚！”李福恶声恶气地挥舞着刀，用刀尖抵着两人的胸口，“先说的人不死，后说的那个人死。”

两名看守闻言都争先恐后地交代起来，唯恐自己落后，很快他们就弄清楚了这个矿洞的情况。原来近期安王谈了一笔大买卖，需要交付大批的玄铁，这里是最大的矿洞，故而从各地调派了更多的人手来挖矿。因此矿洞的看守增加了一倍。除了洞口他们这些看守，洞内也加多了看守。

两人还挣扎着将矿洞里面的地图画给了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骗人，李福让两人各自背对着背画了一张，再进行对比，确认一样后再收好。

李福将地图收好后问流光道：“你还有什么要问他们的吗？”

“这里一共有多少矿工？”流光问道。

“有三千五百二十一日，前两天刚刚死了两个。”一名看守抢先答道，另外一名看守因为没抢到机会而懊恼不已，为了弥补自己错失的机会，又补充道：“对了，其中的一千五百二十人是这两天刚调过来的。”

流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新人的吗？我是说新买来的人。”

“有！有！”看守连连点头，“有三百二十五个人是刚买来的。”

“他们这些人是从哪里买来的？”流光又问道。

看守们面面相觑，“这个……”

“你们不知道？”流光诧异地问道。

看守们点头道：“他们只要干活就行了，我们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这里谁都不管这事。”

“原来如此。”流光微微颔首。

李福见流光没有问题再问，手中的刀锋一闪，鲜血四溅，两人的头俱都一歪。

流光很惊诧，“你怎么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