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近海之地的所有地图我都描摹过许多遍，”流光指着沿海的城池道，“每一寸我都烂熟于心。”

朱瞻基不由再次望着她，“你想攻打这些地方吗？”

流光放下了笔望着他道，“为何你不猜我想保护这些地方呢？”

朱瞻基愣了愣道，“这于理不合，海寇历来靠掠夺为生，烧杀劫掠来往船只还有沿海城池，说是保护实在没法让人相信。”

流光轻笑一声道：“你说的那是小寇，小寇没有大志向，只想着过眼前的日子，而真正的大海寇想的却是不同。”

“有何不同？”朱瞻基问道。

“大海始终需要依靠港湾，而陆地就是大海最坚实的依靠，与其劫掠这些城池，倒不如保护他们免招侵犯，两厢交好，各司其职，亦有所依靠。”流光道。

朱瞻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流光，“所以你们愿意为国所用？”

“我爹爹最大的心愿就是护卫一方海域安宁，我若是做那烧杀掳虐之事，岂不是违背父亲的意愿？”流光抬头望着朱瞻基。

“你爹爹？”朱瞻基一愣，“是谁？”

流光一笑道，“说了你也不会知道，他为了守护一方平安，为了大明海域安宁恪守尽忠一辈子。”

朱瞻基沉默了良久道，“原来你是将门之后。”

流光道：“我是谁之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能继续替我父亲尽这份职责。将来等你继承大宝之时，希望你能这些模糊不清的边界都变得清晰明确，这沿海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会有人进犯。”

灯火清晰地照亮流光那双清亮的眼眸，不含半分柔情，却在朱瞻基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飓浪。他久久望着她，越发觉得她圣洁而尊贵，不可侵犯。从没有一个女人如她这般，每每和他探讨的都是家国天下，不仅见解远胜于他，其胆略胸怀更是他所不能及。从未有一份被关押在宫中的惶恐不安，她自信超然的态度让他有种隐隐的自卑。

朱瞻基再次默默低头看向桌上的地图，他从未如此仔细将这片疆域刻入脑海，仔细回味着流光说的话，这是大明的江山，也是未来他脚下的基业，他需要更加理解每一寸山河的意义。

朱瞻基仔细看完地图后长叹了一口气，流光奇道：“怎么了？”

朱瞻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只是想的太多罢了。”

流光见他神情郁郁寡欢，又问道：“你是皇太孙，难道还有人为难你不成？”

朱瞻基勉强笑道：“我这皇太孙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是太子的缘故。”

流光当即明白了朱瞻基的话意，“听说皇帝很喜欢你。”

朱瞻基苦笑道：“当年太祖皇帝也很喜欢建文帝。”

流光想了想道：“你莫非担心自己会重蹈建文帝的覆辙？”

朱瞻基望着她道：“皇爷爷并不喜欢我父亲，今天一早还苛责了父亲，他一向以来更喜欢二叔。”

“汉王吗？”流光道。

朱瞻基点点头：“是的，他仗着有军功一直对我父亲不敬，皇爷爷虽然知道却从来不加以责怪，还有三叔，也是深得皇爷爷的喜爱。所以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不是皇太孙了。”

流光想了想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担心这些。”

“为何？”朱瞻基奇怪的问道。

“且不说历来你们都是长幼有序，想要换太子有多难，只说一点，如今不是战时，需要休养生息，性情残暴的皇帝并不利于江山统治，会打战的人并不一定会掌控江山，你皇爷爷不是个糊涂人，他一定会要性格宽仁的人当皇帝。”流光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开国三代之内必要有仁厚的皇帝，江山才能长久，比如那汉朝、唐朝、宋朝，若是那性格残暴的人做帝王，江山则不久矣，如暴秦、隋朝。”

朱瞻基眼前一亮，“这么说来，皇爷爷并没有废了父亲的心？”

流光笑道：“他若真是想要废了你父亲，就不会苛责与他了。”

朱瞻基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流光又道：“若是可以的话，还是督促你二叔赶紧去封地吧，如此一来他也就死心了。那朝中支持他的人，也都会明白皇帝的心意。”

朱瞻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流光笑道：“对了，我带的东西你还没吃呢，都快凉了。”

流光放下了笔，打开食盒，里面有几碟卤肉，便习惯地将这些卤肉放在了一旁，朱瞻基见状问道：“你不吃吗？”

流光笑道：“习惯了，这些都是留给狗子吃的。”

朱瞻基好奇地问道，“你喜欢狗？”

流光点点头，朱瞻基想了想道：“这个容易，我明天就让人抱条狗给你。”

流光一愣道：“不必了，我想我自己的狗。”

朱瞻基道：“你的狗在何处？”

流光道：“我告诉你的话，你能替我带来吗？”

朱瞻基不假思索道：“一条狗而已，有何不可？”

流光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殿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流光便被殿外的犬吠声吵醒了，她起身往外一看，却见黑毛和小白两条狗气势汹汹地朝着侍卫们吠叫不已，朱瞻基使出了浑身气力才勉强拉住它们。

流光惊喜不已，打开了殿门，打了个口哨，两条狗立即挣脱了朱瞻基的束缚，朝着流光猛扑过来，扑到流光怀中又舔又摇尾巴，站起两条后腿抱紧了流光，还不时哼哼，像是撒娇。

流光软声哄了它们两个，又将前一天留下的肉喂给它们，两个狗子吃的很欢实，一个也不肯离开她半步。

朱瞻基见状心中亦是惊奇不已，宫里亦有女子养狗，不过多是养那雪团一样的小狗，抱在怀中。哪有女人养这么威风凛凛的大狗，而且和她如此亲密。

“多谢殿下。”流光站起身向朱瞻基施礼道谢。

“小事一桩。”朱瞻基笑道，又看了看黑毛和小白道，“它们两个狗好生凶悍，你不怕吗？”

流光笑着摸了摸两个毛绒绒的脑袋道：“怎么会怕？它们都很听话。”

朱瞻基并不认同流光的话，它们也只是听她的话而已，这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生怕两个狗性情狂暴咬人。

流光笑眯眯地坐在地上和它们两个玩闹，两条狗毫无自尊地趴在她面前摇头摆尾，俨然和那些只会讨巧卖乖的小狗一样。

朱瞻基无话找话说，问起了两条狗的来历，流光兴致很高，便同他聊起往事，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不曾想她曾经历过如此离奇之事。

“想不到大海之中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神奇的地方。”朱瞻基感慨道。

流光笑道：“那是自然，海上面有许多东西是陆地上面看不到的，海的尽头还有许多国家，那里的人和我们长得也不一样，说的话吃的东西都不一样。”

朱瞻基点头道：“以前听郑国公提起过，不过今日听你说来又是不同，有时听起来真是叫人向往啊。”

流光一边揉着两个狗脑袋道：“这个容易，你既然向往也可以去瞧瞧啊。”

朱瞻基一愣，“去瞧瞧？”

流光点头道：“对啊，坐船下海。”

朱瞻基的心中澎湃起来，他没去过海上，可如果他要出海巡游，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想来想去点头道：“将来有机会，我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