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了起来,裴桐在旁悻悻道:“你们到一边吵去,我来问问我的事,这老头,我能拿什么换?”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裴桐一眼道:“你想换什么?”
“你不说能回到过去吗?我想回到我娘还活着的时候。”裴桐道。
“哦?居然是个孝子,那你想回去干什么?”老者又问道。
“也不干什么,就想陪着她说说话,给她洗洗衣裳捶捶腿,告诉她小心江金龙那小子。”裴桐道,“你看我有什么可以换的?我这身武功?你觉得什么可以换就拿走吧。”
老者捋捋胡须道:“你的最珍贵之物是什么?”
裴桐道,“我不知道。”
老者想了想道:“那用你最珍视的东西消失交来换吧,你的感情。”
裴桐愣住了,“我的感情?”
“对,你将永远无法得到你的想要的感情,即便是你娘在面前,她也只会觉得你是个冷血无情的儿子。”老者道,“她永远不会明白你对她的感情,不止是她,其他任何人都是如此。”
“那我回去干嘛?为了让她活过来气她吗?”裴桐气呼呼道,“老头你根本是在骗人!”
“这就是每个人的取舍,你想让她活过来,就得付出这样的代价。”老者道,“换与不换,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裴桐沉默了,一旁的徐春雷冷眼观察他们,等到裴桐沉默后,他对老者道:“老先生,我也能换吗?”
老者打量了他一眼道,“自然也是可以的。”
徐春雷道:“我最珍贵的是我的感情,我想用来换……”
“不对,你最珍贵的不是感情!”老者冷冰冰道,“你最珍贵的是你的钱财、权势、地位!”
徐春雷一呆,“您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属于谁吗?”
“对其他人来说如此,但是对你来说却不是,这是你最想要最在意的东西,就是你最珍贵的。”老者道,“拿你现在所有的金钱和权势来换,你换不换?”
“我……”徐春雷狼狈地说不出话来,他想回到从前他错失的良机,希望能回到那时候,更好把握机会,现在就可以爬得更高。
老者见他说不出话来,再次看向了于香引,“你呢?你想回头吗?”
于香引摇头道:“我不想。”
“哦?你难道没有后悔之事?”老者问道。
于香引道:“有很多。”
“那你为何不想回头?”老者暇着眼睛问道。
“没有过去怎会有现在?今日所有一切都是过去所组成,包括错误。我改变了过去,现在就会消失,又有什么可改变的?”于香引道。
老者哈哈大笑,“你才是聪明人!有道是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即便回到过去,改变了你遗憾的事,难道就不会又有其他的遗憾了吗?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这世间之事兜兜转转,彼此交替,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执着过去不如放眼未来。”
于香引恭敬道:“先生教训的是。”
老者一一望过他们,“人心最是贪得无厌,故而执念至深,有了钱的还想要权,有了娇妻还要美妾,一生所求永无止境,失去的东西念念不忘,看不见自己所拥有之物,只看见自己得不到的,这就是你们自己的无间地狱。”
众人如同醍醐灌顶,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咂摸着老者的话意。
老者看了看他们,唱着一支不知名的歌曲飘然远去,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位老先生不知是哪里的仙家啊,竟然在此地点化我们,莫非是地藏王菩萨?”商元志如梦方醒。
于香引看着远处道:“兴许吧。”
商元志忙向着远处叩首再三,徐春雷见状也跟着跪下磕头。
“人活着其实就在地狱之中。”周牧云反复念叨了两遍,忽然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
“怎么了?”流光问道。
“没什么,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周牧云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而笑,徐春雷越发觉得他疯了。
“走吧,天快亮了,这地狱也要关门了。”周牧云笑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众人没有异议,商元志忙将地上的铜盆小心翼翼端起,要带着离去。
于香引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这可是神仙用的东西,我当然要带走。”商元志道。
“那你把水倒了吧。”于香引道,“这一路上怪沉的。”
商元志白了他一眼道,“这怎么能倒?这可是仙水啊!”说着小心翼翼地端紧了铜盆。
前方无路可走,于香引拎着灯笼朝四周看了一圈后,对他道,“已经到头了,我们往回走吧。”
商元志有些不信,“地狱怎么会这么小?”
于香引道:“兴许是我们走的快,人间地狱原本就不一样。”
商元志想了想附和道:“的确如此。想来我们走此一遭的确不易,人还是不要肆意妄为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所做所为都有神仙记着,将来总有算账之日。”
于香引口中念了一段佛,领着他们再次往来路处走,一路再见那地狱中种种情景,亦不免心惊肉跳,好不容易走出鬼门,再一瞧外面果然天光大亮。
众人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一个个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不说话。
商元志长舒一口气喃喃道:“还是人世间好啊。”他将铜盆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倾倒在水壶里,将铜盆小心翼翼的收好。
于香引收了灯,闭上眼睛向天空张开双臂,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让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徐春雷半晌无语,他看着远方,又看看周牧云,倒有些拿不准主意了。思量再三他问裴桐道:“你为什么要背叛锦衣卫?”
裴桐冷笑道:“我从来不背叛任何人,我只忠诚与我自己。”
“你后悔吗?”徐春雷又问道。
“你在地狱的时候,看见那些情景,你后悔吗?”裴桐反问道。
徐春雷骤然色变,裴桐又道:“大统领们是不会代替你的,将来那火烧之刑得你自己挨。”
徐春雷不服气道:“我不过是执行命令罢了。”
“你摸摸你的心,你是真的是为了执行命令,还是为了你头上的顶戴花翎?”裴桐道,“你拿别人的身家性命换你的富贵荣华,将来也是要还的。”
徐春雷张口无言,他看着周牧云,他一身旧衣站在阳光之下,这个人他从前不认识,只知道他是朝廷钦犯。
徐春雷素来不问缘由,只执行命令,然而周牧云站在他面前让他带他回京复命之时,他却犹豫了,他看着周牧云那双丝毫不慌张的眼睛,自己心里却有些慌乱。
他知道周牧云的身世,他明白他是时运不济的储君。向来成王败寇,他并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却觉得自己拿刀的手犹豫。
“我如果不带他回去,自己也不能回去了。”徐春雷道。
裴桐伸了个懒腰道:“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是不可能带他走的。你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死在京师。”
徐春雷沉默良久后道:“难道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