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妈的逼！”

赵迪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他甚至目光斜视都没有看化学老师，但是化学老师却又的确听到了，因为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把正在讲的被他揉的皱巴巴的那张化学试卷拍在了桌上，径直的朝他走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

赵迪低着头，并没有说话，他的座位在第三组的角落，但是他现在还站在第二组最后一排同学的身后，化学老师就站在那排同学的旁边，用一双老牛一般带着层层叠叠双眼皮的眼睛怒目而视。

教室里的气压极低，化学老师又问他：“我问你刚刚说什么？有本事你就再说一遍啊！”

赵迪这时候抬起了头来，他的外形里就有一种杀手般的气质，此时那双眼睛目空一切，某一个瞬间，散开的视线却又凝聚在一点，迸发的力量全部变成了提起的声音，大声的喊道：“我说草你妈逼！”

他用力的抬起自己的腿来，一脚让化学老师飞了出去，准确的来说并不是他把化学老师给踢飞了，而是化学老师自己敏捷的躲开了，轻轻的撞到了隔壁组同学的课桌角，但是赵迪那一脚却将他前面同学的桌子给移开了好大一截，那同学吓得站了起来。

赵迪像是一只发怒的豹子一般，很快场面变得混乱起来，化学老师是只动不动生气的老牛，赵迪是个终于引爆的丨炸丨弹，老师大概没见过像赵迪这样的学生，竟敢当众藐视老师的威严，赵迪大概憋了一身的闷气，正愁没处发泄，一会儿班里的好多男生女生都上前去劝架了。

赵迪又骂了好几句粗口，挥舞着拳头，最后有一个人被推倒了，人群又嚷起来，大概持续了两分钟不到，但是最后化学老师生气的走了，没多久赫老来了，把赵迪叫出去训了好久，那时间化学老师还站在讲台上上课，大家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教室的外面，赫老因为气愤出口的每一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觉得自己很牛气是吗？”

“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吗？可以随便进出，不来也不请假，一来了就和老师对着干？”

“你这样的学生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你怪不得人家老师说你，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衣服能不能穿好？天天爆粗口剃个流氓头，以为自己很帅？你是想混社会就现在去，用不着在这里读书。”

“看什么看，看黑板。”因为大家总往窗外面看，所以化学老师用黑板擦拍了好几下黑板，那黑板擦上的白灰像是面粉一样往下掉，最后又扩散开去，坐在讲台前的同学微微晃了一下手，将那若有似无的灰给掸开。

赫老在窗外训斥赵迪，赵迪倒是没再顶嘴了，后来赫老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在教室里面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了，一直到那节化学课都结束了，赫老和赵迪还是站在窗外，通常下课的时候会有一大群像是兔子出笼一般的学生蹿出去，到阳台上透风，可是今天出去的人变得格外的少，有也是在外面晃荡一下，觉得似乎不合时宜，便又进来了。

齐悦同我说起八卦来：“眠眠，你觉不觉得赵迪好吓人。”

“有点儿吧。”

“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们两个人的八卦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和这种人牵扯在一起，他还会打老师，搞不好还是那种会打女生的人，总之太可怕了。”

我心中的怜悯作祟了，总看一些社会新闻，譬如某某人杀了某某人，通常大抵都是要训斥杀人犯的，但是有些新闻里的被害人却比杀人的人还要可恶，也有正过来的，反过来的也有，总是说不清楚，但是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有因果的，我想赵迪的因是源于他的家庭，他赌博的父亲，我虽然未曾亲眼见过，只从赵忠慧的口中听到一些皮毛，却能想象出许多的故事，简直和法律案件栏目的故事一样精彩，所以我大抵能够体谅他的暴露。

我说：“也未必见得吧。”

但是我到底说这话有些心虚，于是说话的声音小得齐悦都听不见了，齐悦很快又说起旁的来，她说他们老家也有男的打老婆的，关起门来打，邻居都能听到，但是没人敢劝架，最后又延伸到女人嫁人要谨慎的问题上了，总之她越说越偏，越说越广，我却都没心思听。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要不要去厕所，我说好，我俩便和往常一样手挽手出去了，赫老和赵迪还在前门口说话，只是课间的近处远处的热闹将他们的声音彻底的眼眸了，我却在经过的时候听到赵迪轻轻的“嗯”了一声，像是某种应和，余光里也看见他点了点头。

我和齐悦上了厕所回来，就看见我桌上放了一张什么东西，时齐悦正在和同桌说话，没有看见那个玩意儿，我却惊慌失措，赶紧将放在两垛书中间的那张薄薄的纸片给收了起来。

直到拿到了桌子底下，我才仔细的查看，正面瞧了反面瞧，确定是一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我长这么大，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谁谁谁的门票，却总能从那纸的厚度和设计察觉是真是假。

我回头朝赵迪的课桌方向看了一眼，就在我和齐悦去上厕所的时候他回来了，此时正埋头趴在桌上。

我从自己的抽屉里翻了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是你给我的门票吗？】

【你真的弄到了？】

【多少钱？】

我连发了三条，也不见他回复，又朝他的反向去看，他的同桌正站在他们前排一桌人的旁边，几个人极小声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回头看他，大概是在议论他刚刚的顽劣。

我微微的咬了咬自己的唇，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爆发起了同情心来，便走了过去，涨红着一张脸，敲了敲桌面问道：“你怎么弄到的？”

他从桌上、从自己的胳膊里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长得有棱有角，眼白总是比眼球多，眼球也不是圆圆的立在眼眶里，此时却像是半圆，大抵是因为他正在仰视的缘故，却像是有剑气寒飕飕的射在我的背上。

但是他的声音却淡淡的如同秋水一般对我说：“群里一个朋友帮忙弄到的。”

“那要多少钱。”

“八百九十。”

我吓得差点儿张大了嘴，露出一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我还好没有那么做，我这个人或许因为怂的时候多了，总是闷声在想办法，便是时时都能装出一种淡定的样子。

“哦，那我回头给你。”

“喂。”我要走的时候他又说，“晚上一起回家，我有话要问你。”

大抵是前面的几个人虽然一直佯装在说话讨论，耳朵却贴在了我们的中央，此时其中的几个实在忍不住短暂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