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给他的回复还是“去你的”三个字,她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曲有义的身上。
齐悦:“曲有义,你呢?我记得你上次好像考的也不错吧。”
我知道齐悦虽然喜欢开玩笑喜欢研究一些有的没的,但是在功课上她同样也是很认真的,她上次还和我感慨,真搞不懂有些人为什么玩的时候总是冲锋在前,可成绩却一点儿不落下。
她口中所说的“有些人”指的就是曲有义。
其实每一次放榜的时候,除了看我自己的成绩,我也会留意曲有义的。和他不一样的是,我的生活里只有学习,我很努力的学习,也只能在班级中等偏上的水准。要是碰到难一点儿的或是自己知识掌握薄弱的地方,我的成绩会下滑的很厉害。就比如上一次的期中考试。
但是曲有义就算发挥再怎么不济,成绩也从来不会掉出全班的前十,我早就看过曲有义的成绩,不过在齐悦讨论的时候,也只是装作随意且不关心的样子。
我喜欢他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我自己一个人心里的天翻地覆。
曲有义说:“就那样,一直也没什么变化。”
齐悦道:“哦喲,好学生的说话语气哦。”
张俊也附和说:“这家伙最变态了,我都不知道他成绩到底怎么这么好的。”
曲有义笑起来,他一笑起来右嘴角边上就出现了一道小伤疤。不笑的时候不影响什么,但是笑起来格外的明显,就像是一个小酒窝长得偏下了一点点似的。
一点儿不会影响颜值,在我的心中,还萌生了一些趣味。
我很想问他那个小疤是怎么来的,但是那时候我没有那样的机会。
我用余光盯着他那嘴边的一道小疤痕,听他用十分臭屁的语气说道:“你不知道了吧,你爸爸我打球都把试题写在篮球上的,篮球在空中这么一抛,再我手中这么一落,你的s等于3,b等于8,马上就出来。”
张俊道:“什么s、b?不是x和y吗?”
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谈论眯着眼装睡的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下他们每个人都看着我。
只有曲有义的眼神是滚烫的,灼烧着我刚刚睁开眼的脸火辣辣的红。
齐悦道:“怎么了?”
在他们的期待之中,我颤颤悠悠的指着张俊说:“sb、三八。”
张俊反应了一瞬……
“好啊你个曲有义,你竟敢骂我!”在拥挤的公交最后一排上,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好一阵的互掐,挤得里边一侧的同学也打闹了起来。
等这两个消停了一些以后,又重新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
曲有义一只手搭在张俊的肩头,脑袋歪在自己的胳膊一侧,一只手为了避嫌也伸向自己的那一边。张俊则歪斜着半垂着身子,屁股都快出了坐垫了。
这时候,曲有义的眼神笔直的落在我的身上,问我:“那你上次期中考的怎么样?”
当时的我,正被一种晕车的氛围包裹着,却还要分心去听他们的谈话,弄得人格有些分裂,身体心力交瘁,被问话的一瞬间,却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我楞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还是齐悦说:“哎呀,我们眠眠这一次有点儿退步了,下一次一定赶上来。”
虽然话题很快像是蛇的尾巴一般窜走了,但是那一整天,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个伤心的理由,便是曲有义在问我成绩时候说的话,他的模样。
恐怕连第二天睡觉的时候,我都在回想。
他会怎么想我呢?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差劲很没用的人?成绩好的人会对成绩差的人有天然的膈膜吧?
我仔细回想过他听见我成绩退步时候的表情,全然没有痛心疾首和吃惊诧异,最后总结为四个字便是:无动于衷。
是啊,他甚至根本不在乎我,我甚至怀疑,和最初我对他的印象一样,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高二的下学期了,我和曲有义的正规的谈话不超过三次。
第一次,我们几个人深夜去科教楼,他停下来等我,和我聊天,主要是和另外一个陪同的男生聊天。
第三次,就是公交车上的这一次,他问我成绩考的怎么样,我如坐针毡。
至于第二次……其实我也是从这第二次而彻彻底底的关注他的。
那是一个要下雨不下雨的天,是晚上,即使是晚上,也能看得见天空中低低漂浮的几朵重重的云。
我刚刚整个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都用额头伏在桌子上,在我半边西瓜一般的刘海儿底下,早已经被桌子的边沿处印出一条杠儿了。
我一直在用短信和妈妈聊天,事实上,我是一个被早早遗弃了的孩子。
我的户口在外婆外公的本本上,在法律上,我并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因为在我出生不久,他们就想要再生一个儿子,尝试了两次也堕胎过两个女儿以后,妈妈和爸爸终于如愿以偿,于是托了关系把我转移到了外婆外公的名单下,在他们的册子上面,我是他们的女儿而不是外孙女。
多年来,我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小县城里,爸爸妈妈则带着他们心满意足生下来的儿子生活在遥远的一端。
直到我上高一,我和我的亲生父母,都一直是一年一次的相见频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高二开始,妈妈便一直远程和我联系,旁敲侧击让我考大学的时候考到他们那边去。
爸爸妈妈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一个沿海的发达城市打工了,他们抓住了时代的机会,得以在资源优渥的海滨城市定居下来。
很多年,家里的冰箱都弥漫着一股鱼腥味,是他们从遥远的海滨城市邮寄回来的海鱼。
他们年复一年的寄着,但是很少回来看我,每年一次的相见仿佛是例行公事,又仿佛是一种炫耀,炫耀着他们那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又长了多高,长了多胖,长得多好。
他们记得他们儿子的每一件小事,但是对于他们女儿的每一件大事都知之甚少。
我告诉外婆外公,说我不喜欢吃鱼,他们说他们知道。
但是海鱼寄了来,就只能端上饭桌,我也只能吃掉它们。
在远久的敏感而多疑的青春期,我曾无比的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同样怨恨那个和我在一个子宫里得到过滋养的亲生弟弟。
那一次,妈妈又和说希望我可以在上大学的时候填志愿去海滨城市念书,我说我不要,我说我要永远留在外婆外公的身边。
因为双方都那么固执己见,最后话题通过文字变得越来越偏激。
我告诉妈妈:反正你们早就不要我了,现在何必这么逼我呢?
那话是我心里出去的,可是伤的却不只是妈妈的心,还有我自己的,或许我自己伤的更重。
一时间所有蓄积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后来我的眼泪一滴滴如下雨一般的打在手机的屏幕上,眼前的视线模糊,什么也都看不进去了。
我感到委屈,感到一种被怨恨包围的沉重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