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新月闻声，脸上笑容滞了下：“最不可信的就是话，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毕竟，我也从来没把你说的那些真话放在心上。”

韩东听出女人话里有刺，并不抬杠，只沉默又喝了口茶。

尴尬，曾经挺熟悉的人，此刻好像根本找不到有何话题好聊，有何话题合适。

如此气氛持续了一会，就在韩东准备再一次提醒她要去工商局办正事的时候，关新月先道：“其实这次过来，除了处理这些琐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东看向女人，微微摇了摇头：“那就别说了，能让你为难的事，我肯定帮不上忙。”

关新月充耳不闻，顺手点了支烟。雾气升腾中，姿容闲适：“严格说起来，这事跟我关系不大。但是，跟你很有关系，你确定听也不听。”

她放松，韩东眉头却不禁皱起。

说不出来的别扭，他一点适应不了现在的关新月。慵懒，自信，成竹在胸。熟悉于外在，陌生于感觉。

是了，以前的女人看他的眼神中都掩不住的崇拜，温柔。而现在，连谈话方式都像是商业谈判。别扭的来源，就是这种跟印象冲突形成的巨大反差。

考虑至此，韩东轻微的不适应后，倒也坦然释怀。她想说，自己为何不敢听？

同样点了支烟：“说说，到底什么事，跟我很有关系？”

“雪场后山的那块地，目前悦城好像还没开发的意思。”停了下，关新月继续：“以前白市长在，悦城在海城跟皇家企业别无两样，加上又是一家算有潜力的大投资公司，因此获得了许多政策扶持。据我所知，那块预备建设冰雪王国的地方，悦城是有十年的无偿使用权，以及优先开发权。但直到现在，还闲置着……”

韩东打断：“你看中了？”

关新月笑容不减：“我看中你会给我嘛。”

“不会给，也不会卖。”

“所以，我说关系很大就是你这种态度，油盐不进，连谈的余地都不肯留。其实你这么聪明，想都想的到，有多少人对那块地虎视眈眈，又有多少人去市政提过意见……”

“这跟我无关，它属于悦城合法获得。”

“东子，你该不会拿法律当至理吧。”

“有何不可？我倒觉得不拿法律当至理的，反缺失信仰。本无对错，却连衡量对错的基本法都不相信，该信什么？”

关新月挑眉：“意思就是无话可谈，无路可让。搞不懂，悦城之累赘，它人之珠玉。丢累赘而换珠玉，是个正常的商人，怎会听都不听。”

“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韩东索性起身打断：“赌博犯法。新月，你找我来如果是办理法人更替，现在到时间了。如果不愿意办，我还有很多事情得做。”

关新月亦然跟随走出：“你不好奇谁对那块地感兴趣？”

韩东冷淡：“谁有兴趣都可以，可以亲自来找我谈。包括古清河，只要他出的起条件，地也可以给他。”

“你要什么条件？”

韩东眼神渐渐凝住：“我要你，闭上嘴巴。”

关新月本能的不敢对视，只片刻，强迫自己抬头迎上男人目光：“无用的愤怒只会证明自己懦弱，你很清楚，现在海城最需要的可能并不是你这种人，甚至你跟白市长从一开始选择的路就全部是错误的。如今的你，面对现在的古清河，根本没有任何优势所言……”

韩东默然看着突然带有情绪的女人，半响，再不理会。不是说不赢，是道不同，多说无趣。

她有道理，海城需要的可能真不是自己跟白雅兰。可她似乎没有想过，几年前的海城，还是一个大多数人都不敢涉足的暴力都市。

是白雅兰跟那些有血有肉的丨警丨察，奋不畏死的造就了如今海城的发展土壤。

可这些很多人拿命，拿一切换来的东西，在关新月这种人眼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全部抹去。他之前从没发现她的逻辑是这样的，是撕破脸之后，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吗？

一路少言。

关新月也感觉出，男人没有丝毫再聊天的兴致，同样沉默下来。

到工商局，她的助理跟黄莉以及双方律师也都到了。处理工作间，时辰流转，等一切全部办妥，不再需要事事亲为之际，关新月眼中油然闪过几分落寞。

她正式跟悦城解除了所有关系，也跟身边的男人彻底断了最后一分牵连。复杂着，亦有一种难以表述的变态快感。

大厅休息区，她侧目观察着不远处还在交代黄莉事情的韩东，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好像没怎么见过他对工作这么上心的时刻，接触数年，她印象里的男人，做任何事，都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易看出的玩世不恭。

她最初被吸引，便源于此。

不在意，不着急，不乱于心。

如今不管是生活影响亦或者那个女人所影响。总之，不再是他了，也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着魔一样惦记着的人。

不对，好像还惦记着，只不过心境不再相同。

又点了支烟，任由女士烟那种特殊的味道萦及口腔。关新月对着转过头来的男人招了招手，等人靠近，无任何异常：“我不瞒你，是古清河想让我代为解决他办公用地的事情。最合适的地点就是咱们谈的那块地。”

“另外，地是属于悦城没错，同时它也属于市政府，属于国家。把地交给普阳使用，至少会是市政层面的意思，是我拦着，还没有对你施加过任何压力。”

她正常，韩东也平和道：“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现在道谢太早，等你跟古清河签订转让协议后，再谢不迟。”

“你似乎有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

“不，没人能掌握你，除了你自己。但是，别人没你那么难掌握。”掸了掸烟灰，关新月妙目流转：“东子，我对你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换做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与其等着被征收，不如提前妥协换一大笔钱。你经常说换位处之，那你换个位置想一想，刘氏那边对你，对悦城还有多少信任？傅老爷子，白雅兰，等人，还能帮你多少。”

“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不得不信，当一个人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很难说一颗小石子，会不会让他绊个跟头。”

韩东被逗乐：“你这种换位未免太牵强。”

“牵强么，我不觉得。或许等悦城一败涂地的时候，你会理解我今天的这些话。”

说罢，关新月扶着膝盖慢慢起身：“我该走了，你好好考虑一下……算了，你不会考虑我说了什么，只会想着怎么对我敬而远之。那咱们就彻底走远一点，明天见。”

香风渺渺，韩东瞧着她背影远离，脑海中尽是刚刚女人的那些话。

似乎，她或者古清河，很有把握从他手中强行拿走它们想要的。这种自信，来源何处？

独自落座，轻微扣了扣脑门。偶有灵光，又完全抓不住。

明天见？

明天。

她要干嘛。

他跟关新月甚至古清河，是没有直接商业竞争的。对方想要地，唯一的途径只能是别的方式……

注定一时难以想透，韩东索性摒弃，先一步回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