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又一辆车开走,似乎连车辆都被穿云的气势所影响,普通的车身竟也多了神圣。
傅立康退后几步,跟韩东并肩走在了一起。他想搭背,可身高不知不觉间早矮了当初那个十几岁就进来这里的年轻人,只能作罢。
侧目看了半天,缓缓挪开了视线。所有的担心,简缩成了四个字。
“注意安全!”
韩东晃了下连续一阵子高强度陪练,稍微有些僵硬的颈部,笑笑:“你真的老了,越老越心软。肯定是经常跟我阿姨在一块,被影响的。行了,你保重好身体。等我这次回来,接你去东阳呆一阵子。这么大领导退下来的,留我家里,辟邪!”
傅立康也笑:“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去东阳住几天。差不多有好几年,没见过你爸了。”
“那说定啦,再见。”
“走吧!”
韩东干脆,一步数个台阶上车。
车门缓缓合拢,慢慢前行。他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总觉老头今天手挥的次数有点多。
不舍?
他这么戎马一生的人,竟然也会有不舍,出人预料。
韩东挑了下眉头,将弥漫在眼睛中的雾气全部忍了回去。
他不光老了,也开始优柔寡断。出发的前一天,让人捎来消息,问他到底想不想去,不想去可以不用去。
韩东觉着没有必要。
既然决定的事,就用不着反悔。
他可以远离危险,身边这几百个亲手带了一个多月的战友呢?他亲自训练一个多月的人,带出去多少,也要带回来多少。
至少训练场内的国旗下,每个人都应该一样!!
大巴车轮番进入了机场专用通道,下车,队列自发形成长龙。似慢,实快的在一些人注视中,走了进去。
飞机,先行起飞。
韩东直接扣上了窗子遮挡板,闭目休息。
他会纠结,会担心a境求援,自己这帮人会处在半训练半战z的状况中。
一切纠结都归于,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韩,韩教。睡了没?”
身边,二十来岁,唇上绒毛未退的年轻人,小心翼翼低声招呼。
韩东随口回应:“睡了。”
“嘿,您睡了还能说话呢,骗人。”
憨声憨气的声音,让韩东睁开了眼睛。盯着对方那张看似斯文精明的面孔,在琢磨。简直白瞎了这张脸,情商低的让人发指。
这人叫刘旺,他的助手,十六处的新兵。家庭条件好像一般,从军校直接被挑进来的。本来这趟a境之行,轮不到他,主要,刘旺在军校学过a境这门偏僻的语言,能当半个翻译。
“小刘,你得学着有点眼力劲儿。领导想睡觉的时候,少说几句。”
刘旺讪讪挠了下头发:“我就看您睡了没有。”
身后随行的一个年轻女护工,噗嗤笑出了声。许是觉得突兀,又憋住了,满脸通红。
韩东翻了下眼睛:“没睡,说!”
“我,我学了三年a境语言,其实还没去过那边。”
“然后呢?”
刘旺左顾右盼,压低声音:“然后他们都说您见多识广,想问问韩教,这次去是不是要干架……”
韩东没找出他前一句话跟后一句话存在什么必然关联,停顿:“干架也轮不到你,文职,就做好你文职的工作。闲着没事是吧,来,教我a境话。教不会我,这十来个小时,甭想睡觉!”
“啊?”
“啊什么啊,教我几句比较实用的。例如,money。例如,hello……顺便谈一谈他们的语系,还有塔都本地语言跟其它城市有何区别……”
刘旺满脸懵:“您,您慢点说,内容太多我记不住。”
“那简单点,滚蛋用a境话怎么表达。”
“欧外农外。”
“那,欧外农外,滚蛋!”
韩东重新把头转了过去,再次闭上了眼睛。
刘旺满肚子的问号,终究也没敢再打扰身边的领导。无聊的,没话找话,又开始勾搭身后的小护士。用先天性的语言优势,想在小护士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护士怕干扰韩东休息,压根也不搭理。
韩东开始是睡不着的。
但慢慢的,有意识的想睡,自也进入了梦境。一直睡了四个小时左右,才被身边的刘旺小心的叫醒。
是该转机了。
具体也不清楚飞了几个小时,总之,再往窗外看,早已经不是国内所熟悉的地方。
丛林,旷野,低矮的民房。
韩东将望远镜拿出来观察,也没见着什么太高的建筑物。一切,像是七零年代,电视中的z国。
他所目睹,最高的建筑物是三层,像当地zf办公楼。
这片区域,地图上显示,差不多是国内四个县城大小。
观看中,又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子,由工作人员陪同,慢慢朝韩东靠近。
黝黑的面孔,胡须偏浓。眼大,有正气,有威严。
是张宪,这次训练名义上的总负责人。
韩东放下望远镜,转目去看他:“有事?”
张宪点头,客客气气:“东子,再有几分钟,飞机要下行。快到目的地了,可能会有点冷……”
韩东跟对方很熟,早些年刚进部队,俩人就认识。交集不多,但一直都清楚,张宪跟江文宇肯定有关系。
具体的没打听过,只知道张宪也是江父安排进来的人。
客套两句,张宪就尾随空姐在机舱内开始提醒注意事项。等机舱重新静下来,飞机,开始进入下行。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降落在乌达尔机场。临时在附近安排好的招待所简单休息,明早,正式赶往目的地--塔都。
也就是,a境的国都。
当然,说是国都,无非是建筑物密集一些。乱局导致,a境人,差不多到了全民皆兵的程度。本就贫困的国家,新闻上看到,已经穷到请不起雇佣兵。
但精神是无限的,从一双双眼睛中可以看出来,即便只剩老弱妇孺,永不畏惧。
韩东挺钦佩这个国家的人。
穷则穷矣,敢打,敢反抗,敢用行动,用生命来叫停不公平!
其实这次联合演练,本身就是一种人道主义上的求援。
带人来这里的目的特别简单,单纯。
来展示大国风范,来得到一个朋友。而所谓的利益交换,反不甚贵重。至少于国内而言,a境开出的条件,价值不大。它真正的价值是,以后。
那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韩东想的通,也想不通。
简单吃了点东西,被提醒下,没有到处乱走。
一个人,待在单人的招待所中。透过窗几,盯着窗外愈发浓郁的夜色。
缺乏灯光,冷风呼啸,过密的林木簌簌作响。
这还没到a境,只是在相邻国。
孤冷的氛围已经钻进了密不透风的房间中。没有夜晚的城市,在这里,夜晚也几乎无人出门,去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抢劫犯罪等暴力活动。
韩东没有去过a境,可是来过这儿。
跟桑柴明一起,在这进行过一次为期一周的交易。交易不顺,桑柴明怀疑有内线,直接毙了两个有嫌疑的下属。
而韩东,因为当时刚帮他挡过枪不久,没有成为怀疑对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回忆部队这些年。任何一次的外出行动,都是最恐惧回忆的记忆角落。
他在婚后,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不能出国,恐惧出国。
今天算是故地重游,一切竟是全然淡了。
这证明,经历,终究只是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