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眼睛睁开,夏梦掩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体好烫!”
不舒服?
韩东眉头紧锁,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费力抬起手臂,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不过这点细微的身体不适,基本对他造不成困扰。挣扎着起身:“你怎么在这?”
“我见你房门开着,随意过来看看。”
“哦!”
“我去帮你拿温度计,肯定是发热了。有病就早点看医生......”
说话间,夏梦转身去拿。
韩东看着她背影,晃了晃嗡嗡作响的头部,拖拉着鞋子,去浴室洗了把脸。
不消片刻,见夏梦拿着温度计过来,他随口道:“我没事。”
“那也量一下,快点,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
不由分说的,她把温度计塞到了韩东手里。
韩东呆呆接过,依着她说的做了。
夏梦这才问:“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韩东坐回床上,顺手拿了本书:“不太饿。”
夏梦被他冷淡的态度弄的有些恼火,可念在他可能身体不适,强行忍着去倒了杯水:“我说,我都还没计较你跟沈冰云的事,你还摆脸色给我看。”
韩东不明其意,实在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计较?她如果计较,两人也不至于冷淡如斯。
夏梦实在是不想吵架,横了一眼,也不再理男人。
等了大约五分钟,她把温度计要了过来。看着水银线停在了三十九度上面,直接起身:“去看医生吧,我先去开车,你赶紧下来......”
见他不动,斥道:“愣着干嘛啊,快点!”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都三十九度了,再拖下去大半夜的谁有精力管你。”
夏梦气乐了:“韩东,你今年二十五,不是三岁小孩。跟谁赌气呢。”
韩东蹙眉:“谁有闲心赌气,这点小事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去医院么?”
“小事?”
“对我来说是小事。”
“那我就是自作多情了。”
韩东缓了缓:“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你右手还缠着纱布,万一发热是由伤口感染导致的。这还是小事吗?我再问你一句,去不去医院!”
韩东揉了揉额头:“我就想睡会觉,可以别烦我吗。”
“那你睡,我给你姑妈打电话......”
韩东忙上前,抓住了她去拿电话的手:“服了你。去,这就去。”
夏梦抿唇,嘴角随之挑出一丝笑容。
她以前竟然没发现韩芸这个名字对韩东来说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大,比他父亲名字都来的管用。
出门。
整条街都已经安静下来,车辆寥寥。
韩东自身的每块骨头都像是要散架掉,无心说话,就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夜色,以及偶尔经过灯光的时候玻璃上浮现出正在开车的女人影子。
夏梦的变化他当然也有感觉。
可是,他早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质疑感。这一次,他确实是想要尽快远离她,远离这个要成心理阴影的女人。
只不过,这显而易见的会成为他最难迈过去的坎。
看着平时开车很稳的她在等红灯的时候频繁焦虑。看着她在去到医院之后来回跑,交钱,办手续。看着在医生说他就是普通的发热,跟伤口没关系的时候她如释重负。也看着她在他打点滴之时默不作声的去拿药,打开水,然后盯着他的输液瓶......
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境。
韩东抑制着潮水一样的触动,强行而强硬的告诉自己。
这不是关心,这是普通朋友之间都会尽的义务。
点滴,一点一滴,枯燥乏味。
韩东期间因为身体原因,靠在椅子上又睡着了一会。
可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身边的夏梦像是从来都没离开,始终都在。
精致依旧,连夜不眠让她眼中略有血丝,精神困乏。
夏梦自己看不到自己,一见韩东醒来,忙振作问:“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韩东手指动了动,无意间瞥到腕表上,时间眨眼到了四五点钟。
针头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被摘除,韩东随即从椅子上起身:“可以走了么?”
夏梦左右看了看:“还要去找大夫开点药......你再等会,我去找他......”
刚走出一步,被人拉住了手腕。
夏梦回头,正跟韩东充斥着不耐的眼神撞在一处。
“你......怎么了?”
“我没事,这点小病也不值当大费周章。你先去车里休息,我自己去找大夫。”
夏梦出奇的乖巧点头:“等会跟明明说一声,机票让她先帮忙退掉,等你把身体养好再去上京找她。”
韩东不置可否,等她下楼,身体不受控制晃了晃,手扶住了墙壁。
好半天,眩晕感才慢慢散掉,低着头去往医生办公室。
人非草木。
韩东本身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间就很少,尤其是异性。
二十几年的时间,也就有那么寥寥几个被姑妈关心的情景,夏梦今天或许无意的举止,无限进入了他的记忆,进而重合。
他不想表现出来分毫,可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温馨,依赖,宁和......种种种种,让他在某个瞬间,眼眶不知道是见了风还是怎样。
远比任何人都强硬的作风,外表。遮盖着的是从不轻易表露的脆弱。
记忆哪怕支离破碎,他忘不了母亲去世后的那几年,父亲沉溺与悲切中无法自拔,他由一个圆满的双亲家庭变成单亲家庭所带给他的冲击。
如果不是姑妈韩芸,他大概永远都走不出来,永远的呆在那个父子俩成天说不到十句话的家庭。
缺什么,表现出的永远相反。
就如学校中的韩东,部队的韩东,现在的韩东。
十个人,在九个人眼中,他是无所畏惧的。没人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抛开七情六欲。
他的无所畏惧,是骄傲在强撑着。
见到了医生,一个五六十岁的男性。
夸韩东有福气,能碰到夏梦这种妻子。说着他睡着以后,她做的一切事情,少见!
是啊,一个好妻子。
连初次见面的医生都告诉他,他妻子漂亮,懂得关心,做事有分寸。
韩东沉默着,去药房拿药。
离开医院,天色已经介于昏暗跟明亮之间,尽头处,赤红的光芒藏在云层之后,随时都会破出。
夏梦等他走近,先拉开了车门。
应该是雾蒙蒙的空气缘故,她脸色少了些光泽,略显苍白。墨玉般的眼眸,反常熠熠生辉。
韩东入座,隐瞒了医生让他下午接着打点滴的安排,随口说吃点药就行。
夏梦没做它想:“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点东西......”
韩东呼吸加重。见鬼了,连口气都跟当初姑妈的一样。
总在他病后,收起严厉,温柔到极致,判若两人。
可是,早非懵懂幼童。
不愿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去理会夏梦,只能装睡。
果然,呼吸趋近平稳的状况下耳畔半句话也不再听得到。所剩下的只有车身摩擦空气发出的呜呜呼啸。
到家中,困倦难耐的夏梦在韩东回房之后,也回了自己卧室。
夏家,重新恢复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