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因为四周的看客的话语足够解答魏美丽的问题。

“三爷，他竟然还建在？”“不是说他前年就中风瘫了吗？”“我懂了，龙潭石场这是化明为俺，隐藏着三爷这张王牌。”

看客人群中响起一个又一个马后炮的猜测声。

三爷，名叫张三千，是德勒市看石界的传奇人物。他是德勒第一代矿工的后代，父母原先都是矿工，后来成为带菜人。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张三千自小便在看石圈摸爬滚打，二十岁便闯出一番名声，之后被龙潭收为石师，三十岁成为掌眼师傅。

一直到前年，传出他中风瘫痪的消息，此人的名声才渐渐势弱，被鬼眼龙川等人取代。

当然，这里面也包含我，作为后起之秀来说。

我选中龙潭石场下手有两大原因，一是它不属于三巨头，靠山是蒙西，而蒙西对德勒市鞭长莫及，让我有一定的转圜空间和时间。二是张三千中风后，石场没有拿得出手的高端掌眼大师，这样也就无法阻止我。

但我失算了，不出意外张三千中风瘫痪只是石场对外发出的幌子，让他由明转暗，为石场新人掌眼上位保驾护航。

“罗八指，你没想到吧？”经理冷声笑道，带着几分得意。

我没有说话，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我们龙潭石场能屹立二百年而不倒，真当我们是软柿子，没点底牌和实力？哼，罗八指，今天看你怎么死。”经理阴冷的说道。

我依然没有理睬他，而是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四周看客已陷入一种躁动的狂热中，议论纷纷，谁都知道接下来我跟张三千必将一番龙争虎斗。

约莫十分钟，随着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一群马仔簇拥着张三千走上二楼。

“来了！”“张三千来了。”“果然是石场放出的幌子，他根本没有中风瘫痪。”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马仔中龙行虎步的张三千。

他一脸褶皱，满头白发，但身子骨依然健硕，目光依然凌厉。

在众人的注目中，他离开马仔的簇拥，朝着一张大桌走去，那里的石师连忙对他躬身九十度行礼，然后倒退着让出了位置。

“罗八指，你不该来的。”

他站在大桌后，目光淡漠的看着我说道。

“但我还是来了。”我也看着他说道。

“这些年，除了你跟鬼眼龙川，再没一个掌眼师能入我法眼。没想到今天要亲手折掉一个。”

他说着微微摇头，神情带着黯然。

这番话实在拿大，仿佛我是他手中的小鸟，可以随便捏死。但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托大，看客们都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在德勒这鬼地方，一个掌眼屹立几十年而不败，他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资历说这样的话语。

“折不掉，你老了。”我淡淡说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此刻，我的心里满是战意。赢他，我有活路，输他，必死无疑。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自然也有大兴奋。

“老？”张三千笑了笑，微微摇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笑道：“在我们石师行当，老便代表着经验，代表着稳健，越老越吃香，罗八指不会不明白吧？”

这谁都知道，是石师行当里的规则，掌眼越老薪资越高，大一岁便涨一份工资。

当然，这只对绝大多数石师适用，因为他们需要用年岁来积累经验。而我和鬼眼龙川却不是，即便我们没老，只要愿意去石场当掌眼，便可拿到不菲的薪资。

“所以说你老了，连鬼眼龙川的挑战也不敢应战。”我淡淡说道。

三年前鬼眼龙川横行德勒，也在龙潭石场走了一圈，张三千并没有出战，这事情谁都知道。

最后是龙潭石场拿出五千万“请”走了鬼眼龙川，也让龙潭石场在那段时间声势下跌。

不过随着鬼眼龙川战绩越发彪悍，隐约有天下第一掌眼的名头，龙潭石场这才恢复过来，不仅恢复名气而且更上一层楼。

果然听到我的话语，张三千微笑的脸皮僵硬了一下，接而说道：“我早就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看着你跟鬼眼龙川这样的年轻人一步步成长，才是我的乐趣。”

“石师七分看眼，二分看天，一分搏命，你不敢搏命，便输我一分。”我接着他的话语说道。

然后我大马金刀的踩在椅子上，直接对他说道：“一局定胜负，敢不敢。”

这一刻我的气势达到顶点。

以往的战斗，我都是被逼的比斗，但这一次是我主动出击。

我的话语落下，大厅里一片躁动，尤其是看客们一个个眼神放光，有如嗜血的野兽。

石场的工作人员，那些马仔，也齐齐屏住了呼吸，目光看向张三千。

在我的注视下，张三千陷入了沉默，他直直的看着我，我越发压迫的看着他。

生与死，一局定输赢。

好一会，张三千都在沉默，直到我从他眼中看到一缕动摇。

这让我不解。

“你跟鬼眼龙川一样，都是真正的看客。而我不是，我是石师。”他忽然开口说道，舒了一口气，看着我微微摇头，说道：“五千万。”

哗然——

随着他的话语，大厅里的看客都陷入到一片哗然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三爷不敢？”“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这样！”

张三千的话，让看客们想到某种可能，三年前龙潭石场请走鬼眼龙川的戏码。

我也有些懵然，连呼吸都有一些不畅。

那种感觉差点把我憋出内伤，连续大口呼吸，这才舒缓过来。

“三爷！”经理焦急的看着张三千，目光中满是不解。

“行了，这里我做主，去开张五千万的支票。”张三千朝着他摆摆手，淡然说道。

经理脸色一阵变幻，最后恨恨的看了我一眼，这才低垂着头向外走去。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问道。

张三千笑了笑，说道：“正如你所言我老了。”

他的目光接着扫过二楼大厅，不是在看看客，也不是在看下属，而是看着那些桌子、墙壁、富丽堂皇的装饰，甚至就连头顶上的吊灯也看了几眼。

我忽然有些明白，他真的老了。当他三年前选择退隐，就失去了资格。

他跟我不一样，有一辈子的名声，这一辈子也赚了不少钱，有人给他撑腰，能安度晚年。所以没有必要去玩，而是选择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或许，还有一些狗血般的眷恋，如老婆孩子。

当然我也知道，若我先前丢掉气势，没有搏命的勇气。对方一定会打蛇顺棍上，靠他丰富的经验一点点吞噬掉我。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收敛了身上的气势。

这时魏美丽走了过来，说道：“这就赚了五千万？”

她的话语带着几分颤音。

“这就是看石的世界。”我淡淡说道。

我想，今天的一切给她带来很大的震动，可能也包括秃子。

但看石的世界就是如此，天堂和地狱只在一刀，赢者吃到饱，输者输到惨。

这也是一批批看客前赴后继的根本原因所在。

很快，经理带来一张五千万的支票，沉默的将他递给我。

然后直接被魏美丽给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