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人离开后,张祜说道:“我这老父,啥都好,就是爱唠叨,话多,不晓得跟你等讲了些啥?”
”还好啦,也没说啥。”
“那日在嘉兴县见过苏小小之墓,我心中有所感,回来后,酝酿数日,今日晨时,就此题了一首诗,以纪念苏小小,自我感觉还可。”张祜此时说道。
“承吉兄才思敏捷,不凡。”周明章拱手称赞道。
“确实,祜兄之才,令人叹服。那日我等都在,却终无诗可题。祜兄不妨将此作拿来一观,让我二人也见识一番。”宁北跟着说道。
既然张祜他都自我感觉不错,应该确实值得看一看,主动提出来,也好给主人家捧面子。
“嗯,果真极好。”周明章点头。
宁北跟着点头,称赞了几句。
今天天气很好,题了首诗,又得了别人认可,张祜此时心情不错。
“离开席还要有一会儿,我等不妨先去后山脚,一观风景,如何?”他建议道。
这晚春时节,竟然还有一些花顽强地开着,没有凋落。
“我家在此,有数十亩水田,还有旱地,家里打理不了,只能租出去给他人种。”张祜一边走,一边指着旁边介绍道。
“再加上水塘里的渔获和树林,到了年终,也能有所盈余。如此,方能供我在外游历,不为五斗米折腰。”
听他这么一说,他家条件是相当的不错,搁在后世,妥妥地一个小地主中产阶级。
江南这里,人均田地多,又是水田,亩产高,如此下来,平均收入相对也要高一些。
农民嘛,就靠田地吃饭。
“看,这边的林子,是我兄弟家的桃林,可惜这时节不对,花已凋尽,否则也有一番景象。”
“这里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林有田,居住于此,不亦乐乎。”周明章点头称赞道。
“虽然晓得此地已是个好地方,然而,与我而言,如此年纪,大好年华,正该逐志四方。若是以后老了,倒是可以归乡在此,安享晚年。”张祜跟着说道。
“唉,功名利禄,和心中志向,谁又能分的清呢。许多时候,不能多想,想的越多,烦恼丛生,苦恼也越多。”周明章感叹道。
“是啊,想的越多,有时候,越不知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宁北也跟着说道。
张祜低着头想了一下:“我心里却极清楚,我这人是不甘于寂寞的,无论如何,要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此生方能无悔。”
看来,他的志向是相当地坚定。
“是啊,说到底,无悔即好。”周明章总结道。
“算了,此地也没有外人,大家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宁北笑着直接说道。
那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笑过后,张祜说道:“非也,不是吹捧,而是实话。你二人以为我年初去南夏是为何?”
没有等张周二人说话,他继续说道:“我去南夏,是为了请见南州府刺史孟简,期望能得到他一封荐书。
孟简此人在朝中任官多年,资历深厚,故旧甚多,若能得其一荐书,必能有面圣之机。”
原来是这样,宁北此时才明白过往,只是看当时最后的结局,张祜怕是最终失意而归。
“你见到孟刺史了么?”周明章问道。
“见到了。”张祜说道。
这么说来,是他最终没有得到孟简的认可。
“当日,我将诗作呈与孟刺史,他观看许久,之后又问答于我。随后,他说到南夏有一俊才,善为诗词。”
说着,张祜向宁北看过来。
周明章见状,确认问道:“莫非孟刺史所提及的此人,就是宁北。”
“正是,”张祜确认道:“孟简将宁北过往的诗词拿与我看,最后问我将我的诗与宁北的诗词对比,我自己如何感想。”
听到这里,宁北也没想到孟简竟然会如此说,如此精明,心里那种淳厚的长者形象顿时有了动摇。
张祜继续说道:“孟简与我讲,若是我自认为才能胜过宁北你,他就会将你招去,当面与我赋诗论才,若是我自认不及,荐书之事就不要再提。”
“话说到此处,我当时便已明晓,荐书之事,不再可能,当即便告辞而去。”
“可惜了,没想到你我竟然无意中错过一面。我无意仕途,真见面了,说不定我还能助祜兄一臂之力。”宁北说道。
“此事与你无关,”张祜摇摇头:“孟简拿你论事,也是姑且之言,我观之,他并非真的看重人才之人。况且,你我未曾谋面,仅以诗词论,我也没有必胜之信心。”
说到这里,整个事就清晰了。张祜去求荐书,宁北被拿了当挡箭牌。
怪不得,张祜后来在孟浩然老宅写道:“高才何必贵,下位不妨贤,孟简虽持节,南夏属浩然。”这其中未免没有他的郁闷和愤然的心理。
“那天我方知晓了宁北之名,后来,又在南夏友人处得知了宁北的名声,道家出身,确实有不凡之处。”
“真过誉了。”宁北摆摆手,说实话,有点不敢坦然面对。
“今日,难得能在我家中相会,往后再会之日,不知何期。由诗论人,宁北也当时好酒之人。今日席间且多饮几碗酒,留诗于此,往后再会之日,谈及今日,不亦快哉。”
“唉,祜兄,今日在此,我就直言了。”宁北看着张祜说道:“官场之上,吉凶难测,仕途险恶。
祜兄且莫想的太好,我观你脾性耿直,并不是很适合在官场厮混。俗语言伴君如伴虎,离皇帝越近,有时反而越危险。年初韩愈之事,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说过?”
“韩愈韩公,他有何事?”张祜疑惑地问道。
果然,他孤身一人在外游历,韩愈之事还没有听说过。
宁北将韩愈的事,细细说来。
当听到韩愈被贬连累小女儿病死于山中,周明章之前就听说过,此时也是沉默不言,张祜就更是眉头紧皱。
“祜兄,你若有意仕途,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走科举之途吧,不一定要举进士,明经明法也未尝不可。安安稳稳地一辈子,也未尝不好。”宁北建议道。
“此地有山有水,四季有花,父母妻儿兄弟皆在,所谓世外桃源,大约也就这般,承吉兄确实不妨多想想。”周明章也说道。
几人皆不言中。
良久,“多谢二位好意,此事我会仔细考虑,往后再说。”张祜最终说道。
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也只能如此了。
中午的宴席,很热闹,鸡鸭鱼肉皆有,有张祜的弟弟作陪,还有几位村民作陪。
不用担心回去的事,有车马相送,宁北和周明章两人也喝了不少。
话说回来,张祜一家人,都很能喝酒。张祜的弟弟看着话不多,沉默寡言,酒道也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