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去世了。先前韩湘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谁去世了，跟我细说一下。”
韩湐带着眼泪，一边啜泣，一边述说。
宁北勉强听出了个大概。
他口中的小姑姑，是韩愈的第四个小女儿，也是最小的那个，今年就十岁出头，比韩湐还小几岁，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
虽然辈分上是韩湐的小姑姑，实际上就如同妹妹，两人关系向来比较亲近。
上个月四小娘子突然听闻父亲韩愈被贬出京的事，接着家人也随即被驱逐出长安。
她年纪小，由于不清楚状况，因此受到了极大惊吓，惶惶度日，再加上大冬天路上风寒，就生病了。
后来，穿越蓝武关，一路翻山越岭，山上气温更低，冰雪之下，山路更是艰难不好走，小娘子的病情越来越重。
再后来，终于撑不下去了，病逝于山中。
一家人这次南去本就近似于流放，翻山越岭，没有车马，遗体无法带走，只能就地潦草地埋在了荒山野岭之中。
宁北此时听到这些消息，心中也是十分悲哀，一个年纪轻轻地小姑娘，因为父亲被贬斥，连带受到牵连，最终性命都失去了，何其可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多天了，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正是宁北为韩愈送别的那一天，他现在应当已经到了洞庭湖南地界，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小女儿已经去世的事。
唉，这恐怕将是韩愈受贬到现在遇到的最悲痛的事，对他必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节哀，”习思明刚才就已出来了，也听出了些信息。
死的人已经死去，活的人更显得重要，让习思明一起来是正确的决定。
几个人一起来到城里的驿站。
南夏的驿站不小，来来往往出入的人也不少。
韩愈的家人已经安顿下来，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
“二郎，你回来了“，一个姑娘从屋里出来，看到韩湐，如此说道。随即，她发现旁边还站着两人。
“二姑姑，这位是宁大兄，我兄长的好友，前些日子曾见过叔祖，这位是请来的医者。”
“见过我阿耶？我去请阿母出来。”这姑娘随即进屋去了。
“宁大兄，请稍等，我叔祖母就出来了。”韩湐确实也长大了，竟然说起客气话。
很快，屋里出来好几个人，当中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衣着朴素，旁边是刚才的姑娘搀扶着，身边还有个小娘子。
“叔祖母，这就是宁大兄，之前见过我叔祖。”
宁北走上前，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韩愈的妻子。
“韩夫人，晚辈是韩湘好友，先前有幸与韩公韩湘二人相见，今日听闻夫人一家来到南夏，特来拜访。”
“好，张郎，请进屋叙话，湘儿湐儿能有你这好友，乃他等之福分。”
夫人面色上似乎并不是很伤心，并没有因小女儿的去世而受到严重打击，让宁北劝慰的话没有理由说出。
不大的客厅中，几人对坐。
“家夫，和湘儿的身体都还好？”韩夫人先问道。
“看起来都还好。”
韩夫人闻言点点头。
“我听韩湐说过四小娘子之事，还请夫人节哀，注意保重身体。”宁北终于说出自己的劝慰的话。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悲痛的事吗。
“这都是命啊，小娘命薄罢了，老妇我已不再伤心，去的已去在的人还需好好的活。”韩夫人叹了口气，旁边的两个姑娘正抹着眼角。
是命吗，宁北此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想，或许也好，反而不会太过伤心。
在年长之人面前，宁北没有资格说道太多，他们承受过的生活苦难远比自己要多的多。认命，或许也是痛苦中的一种无奈选择。
当然，若是他自己遇到这悲痛之事，能否死心认命，就不知道了。
“我请来了习医生，希望能有助益之处。”
“此变难之际，能有友人照料，老妇人我心里甚感激，先有孟公令人安排出此院让我等居住，又有张小友带医者来访。”
“这是我应该做的。”
接着，韩夫人让人带领习思明前去给病人看病。
通过这会儿接触，宁北已感觉到，韩夫人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处乱不慌，此时为一家之长，将所有事务都安排的很有条理。
这时，有仆人进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个叫王永的郎君来拜访。
“难得永儿还记得我等，赶紧叫他进来吧，我就不出去了。”韩夫人吩咐道。
王永，是了，他家与韩愈一家也有些交情，想来也是获知了这些消息，然后就来了。
很快，外面就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宁北认识的王永。
王永进来，走到韩夫人面前，拜了一礼，”王永拜见郡君夫人。”
“王永，先坐下说话，多年未见，你家人可安好？”
“万事安好，多谢夫人问安。”然后转过头来：“见过宁北。”
“王兄好。”
“家父不能亲自前来，还望夫人谅解。”
“王公有官职在身，不来也是应当的。我等皆罪官家属，贬途之中，也不当与官人相会。你能来，我已很感欣慰。”韩夫人很理解地点点头。
“冒昧一句，夫人可有何处需要帮助，我王氏当尽力相助。”
“唉，你有心了。话讲回来，还能有何事，世事难料。此去岭南，苦远之地，数千里之外，真有难处，非人力所能为。”
看来，韩夫人对前景也是很悲观的看法。
这是，韩夫人旁边的姑娘，用手拉了拉夫人的衣袖。
”哦，老妇想到一事，或许确实需要一些助力。”韩夫人此时说道。
“夫人请讲。”王永立即应道。
“预计在南夏暂休顿两日，后日即将启程，乘船顺水南下江陵。
然而人丁随从甚多，需要的船只不少，我等对南夏本地状况不甚了解，租船行当没有熟悉之人，终究不甚放心。
若你二人对此熟稔，可能引见几位船头？若是不熟，也无妨，就当老妇没提过此事。”
找几位能让人放心的船头，这事情对宁北来说并不是很简单，没有这个人际关系。
王永想了下，一口应下:“此事不是很难，就我来办吧。”
也是，王永的父亲毕竟是官府中人，南夏这个地方是汉江最大的物资中转地，官府中人自然少不了与船运打交道。
即使他不直接接触这方面的人，也能经过同僚的介绍，认识船运这方面的人。
并且，官员这个身份对民间百姓来说，是非常有效用的，也有很强的震慑力，一般船家也不敢轻易得罪。
再说王氏，也有族人从事商贸，生意场上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