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很分散,这股力量没办法拧成一股绳,冲击之下各自分散,米行的人则是三五成群,以多欺少,难民们散沙一般,被大水一冲,就名自奔命去了。
有好事者跑到县衙报官,衙役们抄着水火棍铁牌火速赶到了薛家的米行,薛家人倒都没大事,就是脸上被土石砸到,稍显儿狼狈而已,难民就不一样了,倒在地上哼哼唧唧,本来就惨不忍睹,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这他娘谁干的?”吴仁义扫视了一圈人群,现在县衙最缺人手,有人要去巡河有人要去救人,兄弟们都是超负荷在做事情,累得两个眼皮都在打架了,巴不得能回家去抱着老婆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些狗日的竟然还在添乱,嫌事情不够多吗!
吴仁义窝火了许久,终于憋不住爆发了,等不及答话,吩咐衙役看着手里拿家伙的,身上的伤的,就是先打一顿,不由分说,全部带回衙门里去。兴化的大牢年久失修,现在里面又臭又潮,蟑鼠横行,进入里面犹如粪坑一般。多住几日湿病缠身,长住里面命不久矣。
他可不是仗势欺人,知县大人严令,洪水无情人有情,谨防肖小在灾难面前趁机作祟,谁冒头就坚决打下去,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这些刁民一点不让人省心,统统带走!
难民们本以为这些衙役是好人,转眼间就吃了不少杀威棒!有些没闹事的,弱弱地攀上来问道:“大人他们坐地起价屯居积奇,哄抬物价你们管不管?”
“管你娘,卖东西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哪条王法规定米价不能涨高了。这下雨的时油伞和北方的伞能一个价吗?爱买不买!”吴仁义是打心眼讨厌这些人,有宋知县命令压着不得已而已。
难民们讨了个不识趣,看得出吴都头心情不佳,不敢在他耳边多聒噪,讪讪地准备离去,今天免了一顿打,算是赚了。
吴都头想了一下,突然把这个难民叫了回来,道:“知县大人在燕池埔搭了个粥棚,你们没饭吃去那里看看,兴许能讨到点粥水解解饥!”
难民如获至宝,朝人群大喊,“兄弟们,燕池埔发粥了,去晚了连水都没了!”众人还管个什劳子的米价到天上去了,径直奔往燕池埔,燕池埔前人潮涌动,人多得连根镇都插不进去,全是听说这里在散粥的,大善人不是他人,正是本县的知县宋光斗!宋光斗拿出了部分库房积攒的陈粮,今年大涝,朝庭规定了当年如果遭了水旱灾可以按损折抵租税,更何况每个衙门的库房里多少都会有一点存货,哪有年年都能收到相应的税粮,不留一点底子备用,碰到点意外,不是等着掉脑袋!
徐丁跟着人群也来到了燕池埔,由不得他不来啊,原来还指着买个三四斤米回去扛一扛,等水过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这他娘的二百多文钱一斗米了,他兜里几十文钱能买多少?不到两斤,这顶什么事,幸好还有免费的粥吃,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人群里不断有人捧着一个粗瓷大碗走出来,碗里是一碗稀得见底的米湖,熬得太久了,米粒都化成糊了,冒着腾腾的热气,没有任何配料就已经让徐丁咽了几口口水。他转身就跑到寡妇和儿子落脚的祠堂,叫他们一起来喝粥。
什么能堵上百姓的嘴?只有食物,宋光斗慷着朝庭的慨,借着这次兴化大劳,按着梁川布署果然就如预料的一样,百姓没人再记得以前的不好,只记得这大雨瓢泼天的一碗热粥。
城里几家米行的米很快就销售一空,没办法去福州去清源现在的路都断了,一粒米也运不进来,即便这样还是让几大米行赚得盆满钵溢。获利最丰的还是当属郑祖亮的郑记米行。
他们几个月前就将清源所有的米全部包圆了,别人米行的精米在一斗二百多文的时候就售得一干二净,毕竟这种价格已经是几代人没敢想象的天价了。但是这场雨一点都不见转小,米价跟雨水成正比,雨越多,米价也就越高,现在已经涨到了三百多文钱,而且还买不到。郑记的米行每天买米的长队可以排上近半里地,他们的存货相当的充足,一点都不担心卖完,这可是东南最大的港口一年从岭南运来的米量啊。
石头眼睛放得长远,他已经想到了兴化能发生水灾,那福州建州汀州下面永安清源东山绝对也是一样水祸盈天,他们那里照样也会缺粮,米价年年降是因为丰收,那米价高自然就是因为粮食欠收。到时候东南一带调不到粮,只能都来他这里了,进价一斗才四十几文钱,现在已经卖到三百多文钱了,获利数倍不止,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赚的吗,劫镖吧。等老爹回来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终于能证明一下自己,也是做生意的料。
北岸边上虽然没有溃堤的无妄之灾,山洪却无情地夺走了几个村子近三分之一人口。半个月的雨水已经把土房子泡得松软,山洪裹协着岩石与原木,从未经疏浚的山谷上冲刷下来时,山下的居民已经被阎王爷从生死簿上勾掉了。
地里的粮食已经没办法食用了,没膝深的积水将成熟的作物浸泡了将近一个月,作物的根早已腐烂,即便抢收起来,现在也没办法食用了。山水连前还有赤河的三个村民一看苗头不对,就准备去凤山和兴化买粮。去兴化的路被洪水拦住了,去不得,看着米行里的天价大米,他们叫苦不迭,何麓村这帮人老早前就收到风声了,早早地在家里屯满了大米,他们现在哪里会担心断粮的问题?
何保正听闻隔壁三个村遭了大灾,死伤无数,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还能说什么,当时不少人还对三郎带着他们满山刨谷道挖河沟有意见,怀疑三郎与凤山的郑家有勾结,骗村民们去买米粮,现在怎么样,四个村子都是在山脚下,另外三个村子差点被灭村,何麓一点事的都没有。
何保正看着这雨每天也很担心,他一有空就穿着蓑衣去山谷里走遭,这场山洪没有破坏一户人家,可是黄浑污浊的山洪从河道自山下奔腾而下的那壮观场面还是让何保正心有余悸,要是没有修整这山谷,这水能老老实实地流到南溪里?发起狂来何麓一样得死不少人!
现在的米价已经翻了好几倍了,米行放出风声来,今年哪里都必会欠收,哪怕等洪水退了,这米价也很难降到大旱时期的水平,百姓怨声载道也没有办法,米行自己都调不到大米,这能不贵吗。
好在三郎已经吩咐村民们提前做好准备,但凡谁家里有个钱的,都换成了这口粮放在家里。兴化那边有人来逃难了,据说兴化里满满的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那里情况也很不乐观。
何家洛在何麓生活了一辈子了,也做了一辈子的保正,以前都是听村民们抱怨这日子这么苦,怎么生在这么一个鬼地方,今天他发自内心有一种体会,原来生在这何麓,还是一种福气呢。
服了,他们打心眼认同三郎是一个他们高不可攀,有呼风唤雨通天本事的大能人了。天要下雨山要大水米会涨价,这种事情都能提前算到的人,是他们能相提并论,能随便质疑的吗。这是山里神仙,天上的星宿下凡来解救他们,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