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柴友德穿上棉衣出了后院,就见到前院的帮工一家三人都哆哆嗦嗦站在院中。
这家帮工的男人叫做柴友孝,算是柴友德的远房堂弟,几年前一场意外瘸了腿,再也干不了农活,一家老小过得甚是困苦。
柴友德就将他们全家接到宅院里帮活,好歹也能让这一家三口解决了生存问题。
而且柴友孝的儿子也才十四岁,平时也能跟柴友德的傻儿子做个伴。
柴友德听着远方传来的枪声,其实心里也是紧张害怕得要命,但是看到柴有孝一家六神无主的模样,心里不觉定了一定。
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全村几百号老少的主心骨可是自己,自己绝对不能慌。
稳定了一下心神,柴友德吩咐道:“有孝你去村子里看看,叫大伙儿都别出门,乘着天黑,赶快把火升起来,多做一些吃食备用着。”
然后又对着柴有孝的半大儿子吩咐道:“狗子,你扛着梯子跟着我赶紧去南村口的那颗老槐树哪儿,你平时爬树能耐,就爬上去帮我看着点儿动静。”
柴有孝听着自家堂哥一板一拍的吩咐,不知怎地,心跳就没刚才那么厉害了,赶紧应了一声,就朝外面走去。
而柴友德则是带着狗子就直奔村口的老槐树。
这时远处的枪声越来越激烈,还传来了轰轰的爆炸声,正走在雪地上的柴友德心里一紧,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摔地上去。
“大伯小心,地上滑。”狗子一把拉住即将失去重心的柴友德。
他不知道的是,柴友德听到轰隆声就知道坏了,这是炮声啊!
在他听来,小鬼子的掷弹筒也算是炮。
虽然他没见过战场,但是走商多年还是听别人说过不少战场上的事,交战双方开始用炮打的时候,就说明军队的人数不少,而且战斗还比较激烈。
柴友德就想到自家这个村庄,都是用土块垒砌的房屋,这一炮打过来就是塌倒一大片啊!
想到这里,柴友德都不想去村口了,他现在只觉得怕是要躲在自家的地窖中才算安全。
而狗子这个半大孩子还不知道火炮的厉害,只是怕自家大伯再滑倒了,就一只手拽着柴友德,一只手扶着肩膀上的木梯子,不多时就来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这颗老槐树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反正在柴友德自小记事起就一直竖立在村口,平时天热之时,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喜欢在枝叶茂密的树荫下纳凉聊天。
就在狗子踩着梯子爬上了老槐树的一个粗大的树丫之上时,天边也挂起了一丝鱼肚白。
“大伯,是一群穿着黄大衣的人在追着一群不知道是啥的人在打,现在都没打到人。”
站在大树下的柴友德一听就知道黄大衣的必然是东洋兵,赶紧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追?”
“俺也看不清楚,看着是朝着俺们村这边来了。”
柴友德听得心急如焚,又想着这个侄儿是个不识数的,还不如自己爬上去看个究竟,心里也好有个判断。
于是,柴友德在侄儿的帮助下,颤颤巍巍蹬着木梯子上了树,眯着眼睛就向远处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一颗心脏都从嘴里嘣了出来。
原来,他正好看见雷大海他们停住了脚步,正向着村庄这边看过来,看样子是想要躲到村子里面来。
“老天爷啊!你们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村子几百个无辜的老少,千万别来啊!把东洋兵引过来,那小钢炮可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承受得了的。”
柴友德心里默默地祈求老天的保佑。
也许是他的祈求起到了作用,也许是这些跟东洋兵拼命的好汉发了善心,他们只是在几百米外停留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柴友德在这大冷的清晨,头上却是冷汗直冒,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就想着蹲在树丫上歇口气,实在是两腿都哆嗦得厉害。
这时狗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伯,东洋鬼子从后面追来了,他们会不会来俺们村?”
柴友德刚落下的一颗心又一次吊了起来,嘴里说道:“小祖宗,你可别吓我,东洋兵好好追着人打,来我们村子干啥……”
说着话又站起了身,看着远处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东洋兵,个个穿着黄色大衣,头上有的戴着着狗皮帽,有的则是黄生生的钢盔。
他们手中端着步枪,从远方的旷野中奔来,步枪上那时不时闪着寒光的刺刀看着直渗人。
此时的柴友德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千万别来,千万别来啊!”
只见那些东洋人都是看着那些在远处奔逃的身影,时不时放上两枪,一副赶羊的模样,眼看着就要绕过村子而去,却见后面的几个东洋兵却是看向了村子这个方向。
柴友德看见其中一个人好像将什么东西凑在眼睛上看,心里一惊,他算是有见识的,知道那人是拿着望远镜在看这边的情况,赶紧一把按住狗子的肩膀,两人都蹲了下来。
柴友德虽然没用过望远镜,却是知道那玩意儿有放大的作用,保不准自己爷俩就被发现了。
过了不多时,实在耐不住心里的焦急,他还是试探着站起身,透过老槐树上的枯枝间隙看了一眼,却是一颗心直直就沉到了心底。
小纯骏太少尉今天很倒霉,可以说是非常不走运。
作为一个资深的少尉军官,他的作战经验和能力都不容置疑,特别是在战斗中对危险有着惊人的直觉。
在东北与东北义勇军进行了无数次战斗,哪怕是作为战斗在第一线,伤亡概率最大的基层作战军官,直到今天之前,身上竟然就连块皮都没有被蹭到过。
请注意,这里说的是直到今天之前。
而且就在三十分钟之前,他带领作为全中队前列的第3小队,与雷大海的义勇军在黑暗中狭路相逢的时候,他同样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一丝惊悸。
所以在雷大海的第一枪打出来的时候,处于行军队列最前方的他下意识就弯下了腰,而此时雷大海的驳壳枪子丨弹丨正好从他头顶上飞过,却是击中了在紧跟在他身后的小队通信兵。
而紧接着,他就跟从自己的直觉一下子扑倒在硬邦邦的铁轨上。
虽然与钢铁的碰撞导致他的膝盖和手肘传来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但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的那些子丨弹丨却是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直觉。
他根据对面凌乱的枪声,瞬间就判断出对方也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意外撞上了自己的中队,所以他转头就要命令自己的机枪手进行压制射击。
但是他这才发现,自己安排在尖兵分队的机枪手和他的副射手已经趴在铁轨上一动不动了,队伍前列唯一的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则歪倒在地上。
他再看看自己的小队,发现居然横七竖八躺倒了十几个。
八嘎!对面的枪手是夜视眼吗?怎么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打那么准?
他不知道的是,对面雷大海他们由于常年营养不良,在夜间的视力比他们差了不知多少,但是视线差跟运气好可没半毛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