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医院，这种情况要赶紧打点滴补充水分和营养，还要服用解毒药物，也许还能救回来，但是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荒郊野外，要想活命就难了。

现在的赖有毛和小鬼子们已经用了很多办法对他进行急救，甚至将已经不多的水都用在他身上，但是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好，不是小鬼子珍惜汪茂财的生命，而是如果汪茂财真的死了，他们可就彻底抓瞎了。

让赖有毛有些欣喜的是，到了傍晚时分，汪茂财的情况居然开始好转了起来，喝水时也不怎么吐了，腹泻更是已经连水都泄不出来，汪茂财居然奇迹般地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赖有毛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老汪，快醒醒，咱们是不是路走错了，你看看前面。”

原来，早在下午时分，小仓归秀拿出指南针核对方向的时候，就发现路线有所偏差，但一来是汪茂财还在昏迷之中，二来么，由于山路都是七弯八拐的，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正确的方向上，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是，走着走着，他们就发现道路越来越陡峭和狭窄，开始感觉到不对了。再走下去，马车能不能通行都是问题，而且前进的方向还有一座大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黑黝黝的金刚堵在前进的路上。

他们现在可就拿不准了，小仓归秀和日军曹长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暂时停止前进，就地找了个还算宽敞的地方歇脚，等着汪茂财醒来。

说来也是讽刺，之前在他们眼里蝼蚁一般的人物，现在却是显得那么重要，甚至这一刻如果有价值千金的药物，他们也舍得用在这个贱民的身上。

所以赖有毛和这些日军，才会在汪茂财苏醒后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像是他们的亲爹从重病中醒过来一样的欣喜和庆幸。

他们不知道的是，汪茂财不是因为身体有多强壮才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而是他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苏醒过来，他不甘心就这样默默地死去，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拉着一个日军同归于尽的力气，但是他却是要在死之前出一口恶气。

他要让这些畜生知道，就是一个在他们眼中蝼蚁一般的存在，一个生命被他们掌控，生死也是由着他们生杀予夺的贱民，戏弄了他们，让他们在这山中打转转，而且还喝掉了大部分的存水。

你们这些畜生有本事就杀掉老子，老子倒是要看你们怎么走出这座大山。

但是现在还不到出气的时候，汪茂财要等着自己生命力消失到一定程度，这才让这些狗贼明白过来被戏弄了，然后自己笑着两腿一蹬就咽了气，让你们这些畜生想撒气都找不到地方，憋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生。

汪茂财勉强睁大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远方的大山，确定自己没指错路，确实是通往山海关的老商路，但却不是通往锦州的山路。

而且，汪茂财还知道，这条路前方有一段早些年曾经被山洪冲垮过，现在虽然还是能走人，但是马匹和车辆绝对不可能走的。

几年前，他带着的商队就是因为走错了路，耽误了好几天时间又不得不原路返回，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但那可是上百人的大商队，带的补给和水都足够，所以能够平安从原路走回去，现在这些小鬼子一路上没有补给，粮食也到好说，大车上的货物还有不少，但是水和马吃的草料却是不多了。

他又看看暮霭沉沉的天色，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再上路了，再耽误一个晚上，就算这些小鬼子最后能够原路走出去，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没……没走错……前面……前面大山……那边……那边……”

说着就接不上话了，大口喘起气来。

赖有毛赶紧扶着他的身体，一只手帮他拍背顺气，巴不得自己有传说中的内功，能够渡些气过去，心里则是急得抓耳挠腮，你这狗日的倒是说清楚啊，“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汪茂财顺了半天的气，才又虚弱地说道：“那边……那边的路……不上山……是……是顺着山脚走。”

说完又气喘连连，接着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但是此时，赖有毛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加重，就像有个秤砣吊在心口，揪得他一阵发慌。

几个鬼子也早就起了疑心，于是几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派两个人乘着天还没黑，到前面去探探路，不核实一下汪茂财的话，今晚谁也别想睡踏实喽。

而汪茂财则是真的睡着了，看到确实把鬼子引到歧路上后，他彻底放松了下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不论后面有没有追兵，他都做到了该做的一切，后面事态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所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依稀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夕阳下，他带着商队再一次回到锦州城，看到在城门口翘首盼望的，那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的妻子还是那副腼腆和期盼的表情，旁边的女儿则是远远就向着自己招手，然后挣开母亲的手，向着商队蹦蹦跳跳地跑来，头上的两根绑着红头绳的朝天辫飘荡着，就像在风中摇曳的两朵迎春花。

汪茂财开怀地笑了起来，向着那个被晚霞映红了的小身影，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突然，一阵激烈的摇晃让汪茂财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赖有毛在篝火下闪烁着的狰狞面孔，和嘴边那一撮让人恶心的黑毛。

“说！你是不是带错路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汪茂财这才发现已经天黑了，他有些恼怒眼前这个狗贼打扰了他与妻女在梦中的相见，决定再逗逗这个气急败坏的畜生。

“不可能……不可能呀，去锦州就是这条路，我……我……”

这时的赖有毛已经没有耐心再等着汪茂财顺气了，刚才探路的两个人摸着黑回来后，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被眼前这个，他们从没正眼看过的蝼蚁，被吓得连东家和家人都弃之不顾的懦夫给骗了。

因为山那边的路根本不是什么绕着山脚走，而是再一次进入了大山，道路还有一段明显是塌方过，车马根本过不去。

“叭”赖有毛一个嘴巴就甩在汪茂财的脸上，将他打得重重摔倒在车板上。

“你这个狗日的，竟然敢骗皇军，敢骗老子，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噗！”汪茂财对着赖有毛吐出了一口带着血水和一颗牙齿的口水，只是由于他现在虚弱之极，没力气把口水吐到赖有毛脸上，反倒飞溅得自己下巴和衣襟上到处都是。

“八嘎！”

旁边的小仓归秀大怒，他也没想到这个成天摇着尾巴、千依百顺的哈巴狗，现在居然敢向主人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