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杨阿姨所说,所有书都有被翻开的痕迹。苏子龙明明继承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遗产,却在每个地方都扣扣搜搜,让人瞧不起。很快,佟童把书全都装好了,麻利地搬到了车上。
他回去跟杨阿姨打声招呼,杨阿姨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家,说道:“苏先生的卧室,他很想保留的。他以前跟我说过,以后这里就成了他的故居,当子孙后代来看他时,能想起他创业的艰辛,以后取得更大的成就。可惜,你舅舅让我全都打扫干净,苏先生生前的衣服,他要一把火全给烧掉。他这个做儿子的,真的太没有人情味了。”
佟童也很无语。他去南方旅游的时候,见过那里的大户人家,很多老宅现在还有后代居住,每一代都能出几个厉害的人物。苏昌和大概也想这样,但是他儿子肯定觉得保留一个死人的房间很晦气,所以迫不及待地处理掉了。
唉,他是苏昌和的亲儿子,拥有这座房子的支配权,佟童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他跟妈妈共同的家,佟童把所有书都整理好,妈妈休息一天,早就做好了晚饭,喊了他好几遍,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妈妈问他在里面做什么,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也把那些书翻了一遍,但是没有找到任何财富密码。”
“这是什么意思?”
“孟老师留给我很多书,在她最喜欢的那一本书上面,她偷偷留了一张银行卡,以防我上大学没有学费。这么多年来,每次想起那张银行卡,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真的为我做了太多,而我明白得太晚。”佟童煽情完毕,又调皮了起来:“我姥爷同样给我留了很多书,我还以为他背着苏子龙,给我留了一笔财富。比如,在书里面夹一张银行卡啦,或者留下记号,让我去寻宝啦……等等。但是我想多了,我姥爷只把书留给了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财富。”
“桐桐……我想来想去,我觉得,你姥爷这么分配遗产,也是为了我们好。”
佟童不明就里:“明明就是他偏心,哪里向着我们了?”
“如果他把现金、房产或者昌和的股份留给我们,苏子龙会怎么办?”
佟童这才恍然大悟:“他肯定会整天缠着我们,说不定会闹上法庭,甚至对我们下黑手。”
“是的,你姥爷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把绝大多数财产留给了他儿子,留了塞牙缝的一点给我们,有点息事宁人的意思。但是,咱俩对物质的追求并不高,就算是塞牙缝的一点,也足够让咱俩衣食无忧了。况且,咱俩都是努力奋斗的人,自己赚的也够花,而他的遗产只是锦上添花。苏子龙不一样,他能赚钱,也能花钱。娶了个小娇妻,花钱更是毫无节制。把大头留给他俩,就相当于温水煮青蛙。同时,让他俩不至于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各自相安无事。”
佟童点了点头:“虽然我还是觉得他偏心,但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再怎么偏心……他还是很疼爱你的。毕竟,他留在世界上最宝贵的遗产,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啊!”
微风已经充满了夏日的味道,天空蓝得几乎要透明。佟童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海大的校园里。乍一看,他很像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研究生。
打印店没有转让出去,因为他的打工仔不允许。要是佟老板不做这生意了,他们很难找到更好的兼职了。佟童只好继续开着,给小贾涨了工资,让钱茜茜也过去帮忙。每个月除去房租和员工的工资,收入实在不算高,还要操心一大堆琐事。佟童为自己的好心肠而感到懊恼,心肠一软,却赚不到钱。不过,他相信做善事会有回报的。
那段时间他忙着在海大布置办公室,钱总是不够用。他已经跟两个姓孙的朋友都借过了,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去跟他们借了。妈妈资助了他一部分,他又跟吴海兰借了两万块,勉强把办公室布置了起来。
吴海兰借钱倒是很痛快,但揶揄了他两句。“没拿到你姥爷的遗产,不后悔?”
“不后悔。我妈拿了一部分,她也没动,就放在银行里存着。她说,总感觉那不是自己的钱。”
“你们娘俩也太死心眼了。你姥爷都说了,股份是留给你妈妈的,你们为什么不用?为什么觉得不是自己的钱?”
佟童也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心理,改天再去问问郝梦媛。哦哦,不行,还是别问了。不能老是打扰她,人家还要考博士。
在为办公室奔波的过程中,佟童想了起来,他手里还有两张土地使用证来着,那是奶奶千里迢迢给寄回来的。老家离港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佟童一直都没回去看看。跟奶奶认完亲之后,他跟奶奶的联系也不多,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还重病在身,说话都需要女儿翻译。奶奶催促他回老家看看,结果佟童的养父和外公接连去世,奶奶也不好再催促下去了。
在为了筹备工作室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佟童才又一次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如果爷爷留给他的房产值一大笔钱,他会把它们卖掉吗?
好像不能。
跟妈妈一样,对待陌生的遗产,他也有种怪怪的感觉,对他来说,那些从天而降的财产好像跟他无关。就好比说,一位神人突然降临,跟佟童自来熟,不停地吹牛逼,说自己如何厉害,让佟童有事找他。但是佟童一脸懵逼——你谁啊?我跟你很熟吗?我为什么要找你?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疫情逐渐散去,跆拳道馆也在两个月之前就开张了。高小宝兴奋得不得了,他原本就把场馆内部擦得锃亮,听说要开张了,他更是把角落都擦得纤尘不染。他是真心热爱这个教室,也是真心爱着这项运动。
唯一让高小宝感到烦恼的是白教授,老先生实在太勤奋了,除了深夜之外,高小宝几乎随时都能看到他在道馆一楼坐着搞研究。他搬来的时候尚且是冬天,如果不是高小宝开空调,白教授都舍不得浪费电,只用一个小小的“小太阳”,不额外增添佟童的支出。
港城的冬天冰天雪地,就连高小宝这样的习武之人都觉得冷,白教授那样的老人怎么可能受得了?高小宝虽然不喜欢他占用自己的地盘,但是这个老人的自觉又让他于心不忍。所以,每次他都主动给白教授打开空调,让老人不至于冻坏了。
白教授固执地把空调关上,他说,他什么苦都吃过,这点苦根本就不算什么。在来这里之前,他在车库里面搞研究。现在到了这个宽敞明亮的大屋子里面,只要保证手不不冷,他就知足了。
老一辈知识分子真是犟得厉害。听佟童说,这位白教授是他妈妈的大恩人,受了苏子龙很多迫害。按理说,佟童和他妈妈现在过得不错,白教授应该跟他俩邀功才是。可这位老先生居然一点都没有索取,只是醉心于研究。如果不是佟童强行把他的东西搬过来,他是不会离开那间车库的。
跟这样清高又死心眼的人在一起,高小宝很有压力,但他的确很佩服这位老先生,所以,即使跆拳道开课了,他也没有赶老先生走。他恭恭敬敬地把时间表给老先生看,告诉他哪个时段比较吵。白教授却觉得他不能影响道馆的正常营业,执意要搬走。他就像一只乌龟,那些书就是他背上重重的壳,他这一辈子都背着壳搬来搬去,真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