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对谁都一样。
把大总管的尸体处理干净,就没有人能见到尸体,就算王府中人和他家人起了疑心,也只能瞎猜罢了。这个人就此失踪,杳无音信。除非有人有本事能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找。
但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
人都化成了一撮灰,那魂魄还不是混沌无比,一阵海风就能吹散?
吴班头在海滩边升起了一堆火。
海边生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潮湿。
可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随行的两名仵作,带着干透的松木、火绒、还有一大罐子油脂。
先在海滩上随便捡了些被海浪冲上沙滩的树枝,搭起个架子,然后在错落有致的铺垫上松木,使之中间有空隙,利于燃烧。
尸体裹着帐子平放在松木上,油脂倒在上面,最后用火绒引燃。
“呼!”的一声,火光窜天。
和先前的白烟不同,这次的烟是黑的。
乌黑之中依稀还能看到点点油性在反光。
火堆很快就把尸体包裹起来,四面围的结结实实。
吴班头让他的两名部下站在背风处,以防火势汹涌,被风吹走,引燃了别处。
两名部下得令后正严阵以待,吴班头站在他俩身后,闪电般拔出腰间的佩刀,刺向两人背心。随后抬腿将两人踢如
火堆中,挣扎片刻后,再无动静……
吴班头面无表情的回刀入鞘,看了刘睿影一眼,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睿影面色不变。
真要论起这毁尸灭迹,他可是行家里手。
但是脑子里知道的还未用过的法子就有上百种不止。
初次之外,还有许多伪造之术。
毕竟这人是上吊自尽,还是服毒吞金,亦或是溺水烧死,都有不一样的状态,仵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次出手的是仵作班头,对于尸体而言,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无人反驳。那两人要怪就怪自己今天时运不济,被班头点卯点上,来出了趟有来无回的断头差事。
“王妃娘娘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
刘睿影说道。
从他的语气中,没有人能能听出是夸赞还是揶揄。
不过身为仵作班头,亲自出手杀人,解决痕迹,的确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他们死了都不可惜。”
王妃娘娘突然说道。
“身为总管,中饱私囊,暗通云台。身为仵作,以篡改查验结果为由,收受贿赂。你说该不该死?”
“该死!而且该千刀万剐!”
刘睿影说道。
王妃娘娘微微一笑,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其实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刘睿影没有接过话茬,因为没必要。
当一个人告诉别人,自己是在撒谎的时候,说明她已经准备说出实话。
无论刘睿影说什么,王妃娘娘都会说实话的。要是他的话打断了王妃娘娘的思路,反而会得不偿失。
“王爷没有昏迷。”
王妃娘娘说道。
这是一句实话,但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开始观察起刘睿影的反应。
“唉……”
刘睿影叹了口气。
“我想王爷他不仅没有昏迷,甚至都不在王府里。”
王妃娘娘瞳孔一缩……
这是她所料不及的,更不知刘睿影是从何处发现了这点。
此刻的沉默便是承认,已经坐实了安东王潘宇欢的确是不在王府之中。
不在王府里,便也不会在往城之中。
否则以王妃娘娘的手段和本事,早就找到了王爷的下落。
在刘睿影抵达安东王城之前,王妃娘娘已经把王城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挖地三尺了。
直到刘睿影到来的前一个时辰,王妃娘娘才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这也是她为何会独自乘着马车,去往刘睿影必经之路的原因所在。
王妃娘娘从王府中搬到自己个娘家人建造的私宅中的时日和刘睿影在安东王城中的时日相差无几。
她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王妃娘娘既不能判定那封匿名信件的真伪,也对刘睿影这个人没有任何了解。
凭借一封信,和一命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怎敢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对于一个妻子来说,这是她的丈夫。但对于王妃娘娘来说,他的丈夫就是王爷!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封信可否给在下一观?”
刘睿影问道。
“烧了。”
王妃娘娘利索的回答道。
“信里写了什么?”
刘睿影急着问道。
王妃娘娘从袖筒里拿出一张信笺。
信虽然烧了,但她却把内容原封不动的照抄了下来。
顺着海滩一直往东走十里地,是个在全安东王域都极为特殊的地方。
这地方没什么固定的名字,各自有各自的叫法。不过其中有个最为耳熟能详的名字,叫做“海工窝”。
顾名思义,这里的人都是出海的海工。
和渔民不同,海工并不以捕鱼为生,主要是在海上打捞图各种珍贵的海货。在内陆价格不菲且深受欢迎的珊瑚和珍珠就是他们最喜欢的收获。
刘睿影在沙滩上走了十里路,来到了海工窝。
来这里的人除了海工之外只有两种,一种是来买海货的,一种是要借着海工的船出海的。
从海工的手里买海货,算是第一手货源,要比在安东王城里卖的还便宜两成有余。
但刘睿影当然不会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他是要出海。
内陆长大的人,对海都有种特殊的向往。但真要让他进了海里,却又会开始担心害怕。这感觉好似那叶公好龙,宁愿看个假的,或是远远观望,当真要去了,心里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虽然他见识过许许多多凶悍的景象,也经历过危险要命的事,可那都是在脚踏实地,心里踏实的地方,这海上漂浮不定,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生死,就好像突然被送进一个虚无的地方,不知方向,也慌乱的很。
刚跨进海工窝的地界,看到一排低矮的房子,趴在海滩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海工正坐在自家门口,嘴里不住的嚼着什么,时不时的朝底下吐一口唾沫。
刘睿影眼睛尖,看到他吐出的唾沫竟然是深褐色的,像是血迹快干时的颜色,不由得大为惊诧。
早就听说做海工的,都活不久。
因为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还要潜入海底去打捞珍珠与珊瑚。这些对身体都是极大的损耗,正常人根本负担不起。
即使有经验的老海工,做个十来年便差不多到了上限。
要是运气不好,没攒下什么积蓄,还得进城找个差事,填饱肚子。
劳苦半生也终于回了原地,还错过了挣钱卖力气的黄金时间。
当然,一夜暴富的传说,在海边也不少。
曾有人凭一己之力捞上来了株三尺多高的珊瑚树,刚拖上岸,就被人高价买走。这位海工也就此金盆洗手,到城里置了地,盖房娶媳妇,安稳余生。
“要出海?”
刘睿影还未开口,那老海工淡淡瞟了一眼他便开口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