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拿着的酒杯也缓缓高举,直到和酒坛子形成一条直线时,也没有停下。
刘睿影的余光看到一旁的大老姜好似微微动了动。
但因为漆黑,却是没能看清他动的究竟是哪里。
大老姜趁着夜色的掩护,右脚绷紧,脚腕勾着,朝身后退了半步。
在刘睿影转过头的一瞬。
大老姜的腰身骤然扭动。
像是条泥鳅般,朝着一旁闪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逃。
眼下的局势,权衡半天,还是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默念。
“当啷!”
刘睿影想要拔剑阻拦。
但剑还未出鞘。
耳旁却刮过一阵疾风,夹杂着凄厉的呼啸。
一道白影,落在大老姜身旁的空地上,发出脆响。
他的右脚已经抬起。
双眼看准的落脚地正是那道白影碎裂之处。
在半空中的右脚,顿时变得无处安防。
而那道白影袭来的时机却又拿捏的太过于完美!
早一分,大老姜的右脚尚未全然离地,还有改变的机会。晚一分,却是就已然落地,白影碎裂也影响不到分毫。
一步踏出,接着就是第二步,第三步。
但要是第一步的就被阻拦,那便根本不会有后续。
每个人在打定主意做一件事前,定然都会在脑海中演练一遍。要是被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定然需要片刻反应的功夫。
刘睿影的剑已经出鞘。
他并不想杀人,但也不想大老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
“汪老大”兄弟俩因为今晚的血仇,定然不会放过他。
双方若是互相追杀起来,难免就会伤及无辜。
刘睿影同样也不想让“汪老大”兄弟俩死于非命。
这两人建立的黑夜法则不得不说很有成效,也着实完备。起码整个中都城在日落后,明面上看起来还是繁荣、祥和。以刘睿影的立场来说,这样就已足够。
但他的剑也不是白白出鞘。
大老姜被逼无奈,只得将右脚再度原地落下。
刘睿影手中挽了个剑花。
剑锋霎时调转,被反手握住。
“叮……”
长剑的锋刃上,架住了三把刀。
两把是老二的,一把是老大。
老大的刀锋,一触即溃,与刘睿影的剑刃根本不纠缠分毫。
老二却铆足了劲气,死命的朝下压去,想要破开刘睿影的阻拦,径直冲到大老姜身旁,一刀劈了他。
相比于老二的蛮力,老大却是要聪明的多。
他知道和刘睿影硬拼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但要是从头到尾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难免又被小觑。所以他收手,算是给自己兄弟俩一条退路。纵容老二的蛮干,也让刘睿影在心里莫要轻视他们兄弟俩。
刘睿影自是不会和老二硬碰硬。
他的目的是平衡,并不是击溃、杀死某一方。
还有个莫测高深的老头儿坐在那里抽烟,拉板车椽子下放着可以称之为自己梦魇的刀,刘睿影却是还得分出些许精神来堤防。
好在老二也不是傻子。
手上加了几分劲气,发现和刘睿影仍旧是平分秋色后,便也缓缓撤去。
趁着这个档口,老大却转过身,面朝着酒三半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酒三半却好似没看见一般,从桌子下的抽屉里重新拿出个酒杯,将坛子里最后的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先前手中的酒杯,已经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掷出,由一道白影化作了碎瓷片。
“汪老大,这样未免有些出格了!”
刘睿影厉声说道。
语气已经变得极为不客气。
先前他还能对这兄弟俩以礼相待,但方才这二人骤然出刀,却是已经打破了刘睿影的底线。
老大听闻刘睿影的话后,转过身来。手中的刀依旧握的很紧,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
这边表明了他的态度。
刀已出鞘,若是没有建功,怎么能轻易收回?
刘睿影手中的剑也是这般道理。
老二从鼻子里重重的喘了口粗气,继而将目光看向了他的哥哥。
刘睿影的话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威慑可言。
想他们兄弟俩几乎白手起家,打拼到现在,挣出偌大一份家业。现在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心中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当道理说不通的时候,唯有手中的刀最可靠。
以前是怎么用刀锋拼出来的富贵,现在仍然要用刀锋守护住,夺回来。
另一边大老姜本想离开,起码今晚暂避锋芒,不想亲自出手与之硬拼。
可他看到眼下的局面,却是也有了几分火气。
人最怕自己所拥有的身份太多。
要是这些身份都是一个方面,大体类似的话还好。要是割裂的太过于严重,那到了关键的时候,难免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分不清自己是谁就更要谨慎出手,若这个身份和另一个身份相冲,可真是自己打自己了。
“你要做什么?”
刘睿影瞥见大老姜把刀高高的举过头顶,顿时警觉地问道。
“嘿嘿……刘典狱,您说呢?”
大老姜笑的极为诡异。
双肩抖动的幅度很大,连带着举起刀的右臂和右手也颤动不已。
刘睿影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汪老大”兄弟俩和大老姜之间的冤仇已经再也阻拦不住。
不过刘睿影抬头看了看大老姜举过头顶的刀和手臂。
脑海中一个画面立马与之重合。
“你就是宝怡赌坊的东家!上次在赌坊内一刀切的赌局,出刀的就是你。”
刘睿影冷冷的说道。
大老姜听闻后没有任何诧异,甚至脖颈都未转动分毫。
刘睿影能猜到他的身份一点都不奇怪,要是猜不出,他反倒觉得刘睿影不过草包一个,是彻头彻尾的庸才。
“我记得咱们擎中王域里,没有一条法令规定过卖鱼的商贩不可以在赌场里做活。”
大老姜一字一顿的说道,显得很是胸有成竹。
刘睿影默然……
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大老姜说的没错。
不管是查缉司还是诏狱,最为讲究的便是规矩。
触碰了规矩,即使找谁说清,也是理亏。但要是在规矩之内,即使是千夫所指,也尽皆枉然。
大老姜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般言语,用整个王域的法令来压制他,成为刘睿影的掣肘,进退两难。
法令没有规定不行。
而刘睿影也找不到大老姜要杀死“汪老大”兄弟俩的证据。
一时间,最难的事情全部都堆在了刘睿影面前。
这不是选择,却是得决断。
“王爷口谕,在我文坛龙虎斗期间给了我先斩后奏之权。所以我,在整个中都城里,已然超脱于法令之外。”
刘睿影很慢很慢的说道。
他从未说过一句话这样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