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分与生俱来,娘胎里是怎么样,便就是怎么样,这一点改不了。总不能抱怨娘亲的肚皮不争气吧?唯有下辈子投胎时再另行清算。
历来的武道高手,同文道一样。
以勤苦之法,虽然能够补拙,但决计不能成为耀九州的天神,估计到地宗凌八面时,也就到头了。
但要是天分足够的人,既能勤又能悟,那就会有超凡卓越的成就。
这位刀客就是如此。
这也是李韵会将其甄选出来,带到中都城中,参加“文坛龙虎斗”的原因。
人活着,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的事情,身不由己。但这位云台刀客王便要不管怎么样,都会练刀。
现在他还未出鞘的刀,悬停在凌夫人的头顶。
凌夫人抬眼看着他,好似即将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朝阳,心中不免有很多感触。
朝阳在还未全然升起的时候,只有红晕。
这红晕从天边平铺而来,可以染红整个东海。
但当真正升起来时,却是只有耀眼的金光。
凌夫人没见过几次朝阳,因为清晨时她往往都还躺在“三长两短堂”中的榻上酣睡。
也没见过几次夕阳。
因为日薄西山时,她往往都在“三长两短堂”中的榻上,斜倚着喝酒。
此刻这位云台刀客的人,和刀,都像极了朝阳。
一圈圈红晕,却是让凌夫人有些刺眼。
当他真正将刀出鞘的时候,应当就是那朝阳洒下利剑一般的金光时。
但凌夫人却又察觉到了他心中的犹豫……
朝阳是不会犹豫的。
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朝阳的升起。
所以当这位云台的刀客,犹豫不绝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出刀的资格。
而在他心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出刀在将发未发时最难。
杀人在将杀未杀时最苦。
难在出刀的时机。
苦在心中的纠葛。
是不是这一刀不出更好?
是不是应该快些还是慢些出?
如果失手了,第二刀又该当如何?
若是失手了,还有第二刀的机会吗?
这样的事,一旦开始举起不定,那基本就失败了一大半。
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无功而返。
这位云台刀客,练刀勤苦,也有天分,悟性足够,可就是不够果敢坚决。
生死之间的事,一刹那都犹豫不得……否则只有自己白白送命,至死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故。
“如果下不了决心,就退下去好好想想。放心,我不出剑。”
凌夫人说道。
言到半中央,另一边的云台剑客仗剑劈出,凌夫人以右腿为轴心,站立不动,身子轻轻一转,便规避开来。
剑气无遮无拦,将屋中正堂刚才凌夫人倚靠的桌案劈的粉碎,木屑纷扬。
这是一张金丝楠木的桌案,树龄近百年,木质细密,近乎于铁器。
云台剑客能一剑将其化为齑粉,可想而知应当是用上了全力。
“你带的这两位小孩子,可真是有趣得紧……”
凌夫人轻轻一笑,扭头看着李韵说道。
“一人出刀犹豫,一人出剑果断。”
“犹豫说明慎重,果断因为胸有成竹。”
李韵冷言说道。
“这么说倒也是不错……只不过这两点若是集中于一人身上,那定然是万里挑一的人间豪杰!可惜,却是拆分了开来……弄成这般四不像的样子,却是一无是处。”
凌夫人撇着嘴角,很是可惜的说道。
李韵紧了紧牙关,默不作声。虽然心里对凌夫人的轻蔑十分气恼,但她也清楚此刻远远没有到自己出手的时机。
不由得对着两人怒目而视,觉得这两人当真是不成气候!
一刀一剑,联手对付一个中了毒的女人,却还这般畏首畏尾,还能再做成什么事?
云台那位剑客,看到李韵冷峻的目光,心下也是凌然不已……方才着实是出手有些太过急促,以至于被凌夫人那般轻易地闪避开来。
不过心中却是也对凌夫人的修为实力有了全新的估量。
这个女人即便身中剧毒,三面受敌,也仍然是波澜不惊,沉稳异常。
有些人的从容,是装出来的。
心中早已波涛汹涌,但却一丁点儿都不会表露出来。
可是装出来的东西,毕竟不是真的,总有露馅的时候。就和纸永远包不住火,是一个道理。
但凌夫人不是。
她是真从容,真不迫。
以她的心境来说,已经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动摇她的意志与精神。
云台剑客,静默良久,屏息凝神。
双眼微微眨动,却是与常人有些不同。
每一次都略微有些慢,但也算不上太慢。
可就是这么些许的不合拍,凌夫人看在眼里便觉得极为古怪。
不过她仍旧是有恃无恐。
有大能耐傍身的人,向来如此。
无论你有多么波澜诡谲,我自一剑破之。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这样细小的变化根本不足以产生任何影响。
凌夫人最在意的还是李韵。
但她也看出,李韵至少目前是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却是准备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和凌夫人先前所说的,一模一样。
今日。
这间屋子里,必然是要死人的。
一定是三个人。
要么是凌夫人与这两位云台的剑客、刀客,要么就是这两位剑客、刀客和李韵。
剑客与刀客必死无疑,唯一的变量就是李韵和凌夫人。
这一点,她们俩也都极为清楚。
只有她俩,才是真正的对手。
“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这话我记得咱们说起过。”
李韵悠悠的说道。
“是吗?我不记得了。”
凌夫人伸出右手,挠了挠头说道。
李韵忽然极为惨淡的笑了笑,接着又开始摇头。
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骤然间变了个人,和她先前的狠厉阴险,毫不相符。
云台剑客终于再度抬起了手中的剑。
凌夫人瞥了一眼,将本来站定的右腿,朝旁侧挪了挪,这样便可正面对着他。
那位云台刀客,则正好对着她的后背。
把自己的薄弱全然暴露在敌人面前,是大忌。
但凌夫人却毫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此人决计不会出刀。
一个对待出刀如此慎重的人,除了对自己苛刻以外,对自己的敌人也会异常苛刻。
没有般配的对手,亦或是没有正确的时机,他都不会出刀,只会站在原地继续忍耐,等候。
反正他已经等了很久,也不会介意再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