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就这般站在原地,鼓足了全身的劲气,拼命的催动着。
好似孩童刚刚得到一个心爱的玩具,难免要在小伙伴的面前尽情的卖弄一番。
霍望缩回了左手。
把剑负背在身后。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并不着急。
反而觉得越长越好。
想当初,他刚得到星剑时也是如此性情。
若不是事关隐秘。
他非得走出大殿,对着天地大声嚎叫几嗓子来一抒胸中的得意和开心。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阶段。
霍望对此很是能理解。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一团剑光才逐渐隐去。
露出了剑光背后的持剑人。
酒徒剑客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抱歉……是我有些太过兴奋了。”
酒徒剑客说道。
霍望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是兴奋自己手中的剑,还是即将把我杀死?”
霍望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分不清了……”
酒徒剑客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说道。
他的心里的确是很纠结。
明明自己是为了杀死霍望而名扬天下的。
待他名扬天下之后,就可以去震北王域的那处姹紫嫣红的花园内寻赠剑的女子。
但方才的一刹那。
这把剑带给他的欣喜与兴奋,竟是远远的超过了其他任何。
“分不清,就是都有一点。”
霍望说道。
酒徒剑客沉思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分不清,那就分不清。这世间的事能分清的太少了。”
霍望接着说道。
酒徒剑客听到这里,展颜一笑。
额头上的皱着也顿时松开。
霍望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心结。
该说他是老实?还是单纯?
老实人不一定单纯,但单纯的人一定老实。
老实人的心思或许比不老实的人还要五彩斑斓。
只不过碍于性格问题或是能力不足,他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实施罢了。
然而单纯的人,却从没有什么心思。
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你说沙漠里挖不出一口水井。
他却偏偏要去挖出一口给你看看,即便到死了都没有挖出来,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只是时间不够罢了。
所以单纯的人往往都很倔强。
想不通的事情非要到想通为止,分不清的东西也一定要到分清为止。
霍望本以为这酒徒剑客是个极为单纯的老实人。
但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却是就能让他开怀。
这可不是单纯的老实人能做到的。
单纯的老实人可不会就这么听信了旁人的权威。
无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也是毫无用处。
酒徒剑客又屈指弹了弹剑身。
但是这次剑身发出的嗡鸣却和上次相差很多。
酒徒剑客脸色骤然一变。
焦急的又弹了几下。
但却是一次不如一次。
这剑。
再也发不出先前蝉鸣般的声响了。
那般轻盈的同时,穿透力又极强。
强到可以划破夜空,划过那几颗大星,直奔月亮而去。
最终消融在一片皎洁的月光里。
但现在的嗡鸣,却厚重又质朴。
犹如神庙内的铜钟。
虽然更显得悠远。
但却没有了任何灵动。
“这究竟是为什么?!”
酒徒剑客心中不解。
只是越来越焦急。
甚至变得有些烦躁不堪。
霍望却伏低身子,摸了摸身前地面的青砖。
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些许暗红色的粉末。
顿时霍望就明白了过来,为何酒徒剑客的剑会出现这种异变。
“你的剑,需要血。”
霍望说道。
酒徒剑客闻声抬起了头。
但显然他没有听懂霍望这句话的意思。
“你的剑,只有沾了血之后才会发出轻盈灵动的声音。那是一种欢快。”
霍望伸出手来,掌心朝外说道。
原来他手上的暗红色粉末,正是血痂。
是上次杀人时,留在剑身上凝结的血痂。
方才酒徒剑客爆发出了一团剑光,却是把这些血痂尽皆震落在地。
剑身上没有了鲜血,声音自然也就变了。
“当没有鲜血的时候,它就会选择蛰伏。就好比毒蛇在冬天需要休眠一样。”
霍望说道。
只不过把毒蛇从休眠中唤醒的,是春回大地之后逐日升高的天气。
而唤醒这把剑的,只有鲜血。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都一样好用。
人们谈到鲜血。
往往都是出于无奈。
试问天下谁不想风花雪月,醉卧于杨柳岸边,吹晓风,望残月。
但现实总是只能让人去谈论鲜血。
不管是在终年落雪的山脉,还是在四季常青的山林。
鲜血始终都在流淌着,洒遍每一个角落。
现在终于是轮到这定西王府的大殿了。
今日定然会有一个人流血的。
只是霍望坚信不是他自己。
酒徒剑客也觉得,不会是他自己。
夜色又深沉了几分。
大殿中的烛火开始不规则跳动。
这几盏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剪短灯芯了。
蜡油也快燃尽。
即将迎来的,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酒徒剑客抓住这最后一分的光亮,一剑劈出。
不是刺,而是劈。
这一剑没有先前那般耀眼的剑光。
只是柔和的劈了一剑。
但当这一剑劈至近前时,才腾起一道如闪电般的剑光。
瞬时就抵达了霍望的颈部和头颅。
霍望还不想出剑。
他觉得还不值当。
脚下朝后一挪,推后了几丈远。
没想到这酒徒剑客却是并不变招,也不收住。
而是对着霍望先前所站立的位置,实打实的劈了下去。
虽然这一剑劈到的对象只有空气。
空空的空气。
没有分量的空气。
但他已然像是劈到了霍望一样。
没有丝毫的松懈。
“如此彻底的剑招,我见的着实不多。”
霍望说道。
“因为你也是个极为彻底的人,所以只有彻底的剑招才能杀死你。”
酒徒剑客一招已了,开口说道。
“也只有彻底的人,才能使出如此彻底的剑招。在这一点上,你我是同路人。”
霍望说道。
酒徒剑客摇了摇头。
“真正彻底的人,是不会因为什么而去改变自身的。就像古人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霍望皱起了眉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他当然也听说过。
只是他一直怀疑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霍望自认为心性已足够坚挺。
但依然会为了得到星剑而疯魔。
甚至招来了魔傀彩戏师。
他忽然又想到,这魔傀彩戏师已经许久没有现身了。
在以前的时候,每天都要如此鬼魅般出现在自己的身侧,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霍望很少能接过他的话茬。
但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有所回应。
依然是自顾自的说着。
好像只要有人能听,他就已然满足。
这些时日,他却不知去了哪里。
难道已经不再纠缠自己?
那起码也得道个别才是。
霍望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他对于死亡的态度,就是一场无言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