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能看到这局,还非要跳进去的话,这就是傻。”
刘睿影不屑的说道。
“有时候宁愿傻也得跳进去。”
萧锦侃耸了耸肩说道。
“你在我屋中喝了我那么多酒,现在在你的屋子里,怎么却也不请我坐下,而后再给我倒一杯酒?”
萧锦侃知道刘睿影的嘴张了张。
但他却是抢在刘睿影说出来之前说道。
刘睿影笑了笑。
指着少年带来的网兜并不言语。
萧锦侃吩咐少年将网兜提来,一掌拍开了封泥。
闻着酒香,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酒。
虽然二十两银子已经着实不少。
但却买不到萧锦侃和刘睿影认知中的好酒。
不过这酒好坏,贵贱,却是要看跟谁喝。
若是和朋友一起,刚打上来的井水也能当酒,也能醉人。
萧锦侃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是没有给刘睿影倒。
“人总得有些时候要犯傻的。不是为了自己,也会为了别人。”
萧锦侃喝了一杯酒说道。
这句话似是在回答先前刘睿影的问题。
但他说完后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刘睿影看到有些许血沫混着酒汤喷溅出来。
但萧锦侃却只是用袖子抹了抹嘴,毫不在乎。
“你师父受伤了。”
刘睿影指着萧锦侃胸前的伤口对那少年说道。
“我知道。”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
“但是他却还在喝酒。”
刘睿影说道。
就在这时,萧锦侃的咳嗽却越来越激烈起来。
激烈到他整个身子都在大幅度的抖动。
就连手上的酒杯都有些拿不稳了。
“我知道。”
少年依旧是平静的说出这三个字。
虽然他心心念念,无比崇敬的师傅就在眼前,而且不断的咳嗽着,极为痛苦,但这少年却嘴里说着知道,实则不以为意。
“你做得对!”
萧锦侃止住了咳嗽,嗓音沙哑的说道。
“多谢师傅夸奖!”
少年说道。
“难道不在你咳嗽时阻止你喝酒就值得被表扬?”
刘睿影语带嘲讽的反问道。
“因为他知道,每个人做任何事一定都是有选择,有思考的。即便这件事再坏,伤害再大,只要他做了,一定就是有承担这些坏处和伤害的准备。”
萧锦侃说道。
“这般高深的道理我能想通,但也是在不久之前刚刚想通。你能想通,想必是你看过的兴衰爱恨太多。可是他这般年纪,又如此纯情青涩,却是如何想通的?”
刘睿影问道。
“本能。”
萧锦侃只说了这两个字。
刘睿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字虽然极为笼统。
但也着实解释清楚了为何这少年会如此通达。
“他叫什么名字?”
刘睿影问道。
“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萧锦侃指了指身边的少年说道。
刘睿影把目光望向他。
但少年却有些尴尬。
这是刘睿影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浮现出这样的表情。
“我没有名字。”
少年说道。
刘睿影没有再往下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名字的人,一定没有归宿。
刘睿影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他起码还有名字。
而这名字就是他的归宿,是他归属感的源泉。
可是这少年却连名字都没有……
怎能不让人因此叹惋。
想到这里,刘睿影竟是有些觉得自己应当与这少年同病相怜。
兴趣一旦上来,便想要喝酒。
不知为何。
酒总是能够催发人的情绪。
让欢喜的更加欢喜,悲伤的更加悲伤。
不过现在,刘睿影却是不知道自己是欢喜还是悲伤。
找到了经历相似的人,本是应该欢喜的。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彼此理解,相互包容。
其余的,只是一些同情心泛滥的慰藉罢了。
做不得数。
但对于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找到了相似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太过于沉重,也太过于久远。
悲伤的事情,在刚发生时一定会很悲伤。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终究变得久远。
而久远,就意味着沉重。
从来不曾遗忘它。
偶然想起来时,依旧会沉甸甸的坠在心头。
只是流不出泪,也刺不出血。
刘睿影拿出一个酒杯放在桌上。
但萧锦侃却用手盖住,意思是不让刘睿影喝酒。
刘睿影疑惑的看着他,但他却只是望向了门口。
“这两日你喝的酒已经够多了。现在该去做事了。感慨可不能当饭吃。”
萧锦侃说道。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呢?”
刘睿影问到。
“我的事已经做完,至少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没有事情做。”
萧锦侃说道。
“错。你当然有事做。”
刘睿影说道。
“对,我还是有事要做的!”
萧锦侃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朝刘睿影挥了挥。
继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是该轮到他喝酒了……”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是该轮到我喝酒了……”
与此同时,萧锦侃也在心里这样想到。
“还有最后一件事。”
刘睿影忽然回头问道。
他已走到了门口。
一只脚将迈出门槛时,却又突然收了回来。
“认识。”
萧锦侃还不等刘睿影开口,便如此回答道。
刘睿影咧嘴笑了笑,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门,走出了前院。
“那位让你不惜犯傻也要跳进局里的朋友,我认识吗?”
这就是刘睿影在方才想要说的事情。
然而萧锦侃却只有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就是刘睿影他自己。
——————
“刘省旗!别来无恙!”
狄纬泰说道。
刘睿影不是去往别处,正是来到了狄纬泰的屋中。
“狄楼主仍旧是这般康健焕烁!”
刘睿影拱了拱手说道。
狄纬泰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睿影便也没有过多客气,大大方方的做了下来。
“清晨还是喝杯茶?”
狄纬泰说道。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
但他却丝毫没有给刘睿影选择的余地。
待刘睿影回答了一句‘好’时,一杯新沏的茶已经放在了刘睿影的面前。
揭开杯盖,腾起一阵白气。
但却并不浓郁连贯。
显然这杯茶,是在刘睿影到来前就已沏好的。
刘睿影看着这杯茶,微微抿了一口。
随即便静静的坐着。
这屋中的两个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之间说话只有两种方式。
一种就是狄纬泰和欧雅明那般,互相打着机锋,看谁能扯的更远,谁沉住气的时间换更长。
第二种方式,就是这般互相静默。
似是在比拼劲气一般,看谁先会决堤溃退。
虽然两人没有动武。
但这般较量却要比刀剑来的更加凶险万分。
功法不济还能认输投降,武技不行也可松拳求饶。
但这般静默之中的比拼,却是有攻无守,有进无退。
无论是对刘睿影,还是狄纬泰,都是绝路一条。
每向前一步,身后就如断崖般寸寸崩塌。
却是决计无法再后退。
刘睿影的后背开始出汗。
不是因为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