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杰听到这儿，没有震惊，没有崩溃。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太可笑。

当初跟个二傻子一般，签了个奴隶合同。

现在又如疯子一般，在敌人的办公室里出尽洋相。

他觉着自己，就是个大写的人间笑话。

他收起了歇斯底里，默默地将剪刀揣进裤兜，转身走出了霍华德的办公室。

回到工位上的姜万杰，又打算用神游太虚的方法，缓解自己的痛苦。

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了无数，混乱又繁杂的画面：

宇宙深处，缓缓旋转的橘色仙女座星云。

如洪水般倾泻而下的，尼雅加啦大瀑布。

莓国七十年代罢工潮里，冲破警戒线的工人们。

等等………

罢工潮？工人？

姜万杰猛地想起了，莓国劳动者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遇事不决，找工会。

虽然姜万杰在几年前，便成为了莓国劳工联合会的一员。

但对于工会这个组织，他没多大认同感，或者说归属感。

此时的莓国工会，性质与一百年前相比早有了巨大改变。

百年前的工会，可以说是一心为劳动者、工人阶层谋利益的公益组织。

而此时的工会，已然变成了企业化运作的盈利性组织。在资本家面前，逐渐变得温和妥协。

有些工会甚至拿工人做筹码，干起了和资本家谈判分蛋糕，为自己谋私利的勾当。

耳濡目染了许多工会丑闻，姜万杰对于这个假道义的组织，也就渐渐没了好感。

当初加入工会，也是受不了他们三天两头打邀请电话，为了落个清净罢了。

平时，根本记不起自己还是个工会会员。

加上这几年，一直没遇到劳动纠纷，更是将这个会员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没成想，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工会丑闻确实听闻了许多。

但自己加入的这家工会，暂时还没听过有什么丑闻。

兴许去问问，还真能帮上点忙呢？

暗自打定了主意，姜万杰连假都没请便走出了办公楼。

“老子都要被你们逼疯了，还怕你扣工资不成！”

坐了十分钟的出租，姜万杰来到了莓国劳工联合会，费洛蒙特分会的办公地址。

分会位于，一座十层办公大厦的第四层。

走到前台后，接待员认真询问了姜万杰的来访事由。

然后，将他领进了劳动纠纷处理部。

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约三十多岁的白人女性亲切接待了他。

听完姜万杰的陈述后，这位女部长，检查了姜万杰的身份证件和劳动合同原件。并打电话给信息部，让信息部核实了一番姜万杰所说的内容。

过了二十分钟信息部回电，姜万杰的身份信息、会员资格、与瑞思特的纠纷确凿无疑。

于是，女部长笑着说道：

“你来得真是太巧了，我手头，正好有关于瑞思特公司十几起劳动纠纷、商业违规案件的调查文件。”

“只是这些案件，涉案金额都不够大，案件特征也不够典型。我一直在等最合适的案件出现，我好组织起来，让大家联合起诉瑞思特。”

“你的案件正好解决了我的困扰，金额够大，性质够恶劣。一旦胜诉，对瑞思特的打击将是巨大的。我打算让你牵头起诉，我们工会给你提供后方支援。”

“这些调查文件里，有许多可以证明瑞思特公司违规违法的证据原件，我可以借给你查阅。你拿回去之后找好律师，结合你自己的合同内容，让律师制定诉讼方案。”

“放心，就算败诉，律师费也由我们工会给你们出。但一定要保护好这些文件，别弄丢了。”

姜万杰听罢，感激涕零。

他觉得对面坐着的，不是白人女部长，而是圣母玛利亚。

头戴圣光，向人间播撒着幸福与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圣母”的办公室的。

只记得，自己沉醉在一片圣光中。晃晃悠悠地，飘出了工会大楼。

飘了一阵儿，出租司机的吼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原来，出租已经停在了贫民区入口。

莓国的出租司机，也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你的行程终点如果是贫民区，多半不会得到礼貌对待。

所以，以往姜万杰都是坐完地铁，步行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坐出租回家。

也是第二次，遭遇司机的无礼大吼。

他在心底竖起了中指：你丫的看不起谁呢？

贫民区怎么了？

这里也有好人ok？

这里的人，都在慢慢变好ok？

他潇洒走下车，将车门重重摔上。

走在小区里，他依然没看到那群失学闲散少年，和那位流浪汉。

“你看吧？大家都在慢慢变好！”

现在的小区，在他眼里变得越来越可爱。

早就没了，当初的厌恶。

只是他的想法，恐怕又要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了。

因为，就在他渐渐走近公寓楼的时候，他的身后跟来了一位，形迹鬼祟的男人。

被圣光笼罩了一下午的姜万杰，脚步轻快地走近着自己的公寓楼。

身后，是傍晚的沉沉暮色。

可惜此刻的姜万杰，周围不再有圣光环绕。

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终于有了近身之机。

就在姜万杰刚要推开公寓入口大门时，一个金属触感的尖锐物，抵在了他的腰间。

凭借几次被打劫的经验，姜万杰迅速推断出了，这是一柄弹簧刀。

甚至从对方的呼吸声中判断出，这人是个中亚脸孔的青年男子。

“不许动，把挎包给我。”

姜万杰一听，瞬间慌做了一团。

挎包里，固然有很多贵重物品：

现金，银行卡，各类证件。

但此刻他心里最贵重的，显然是那叠能让瑞思特败诉的证据原件。

他愿意用包里的所有钱财，换取这叠原件。

“包里的现金，银行卡，你都可以拿走。但请把工作文件留给我，我上司明天急

着要，我不想失业。”

他用哀求的口吻，将自己伪装得十分可怜。

要不是不敢转身，他甚至想跪地抱住对方的小腿，边痛哭边哀嚎：

英雄，求你放过我，和我的文件吧……

岂知，劫财小哥没吃他这套。

“少废话，不想给是吧？我自己动手。”

说罢，用弹簧刀利索地割断了挎包带子，将挎包拽了去。

就在挎包离开腰间的刹那，姜万杰的心都碎了。

他的世界，立马变得一片黑暗。

比此刻的暮色，还要黑暗一百倍。

没有了一点光亮，只剩下了绝望。

“现在开始，从一数到一百。不许停，不许转身，敢转身我就捅死你。”

姜万杰，已经不在乎耳边响起了何样的指令。

如一个痴呆病人一般，痴痴傻傻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

数到五十六的时候，他忽然恢复了一些神智。

我……我在干嘛……

我为什么这么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