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黑着脸：“……这菜不收钱！”

“你可拉倒吧，你老婆都快骂死你了，还不收钱。”那顾客笑着摸出钱拍桌子上，“你当那破厂长又没攒几个钱。”

老柴脸色十分尴尬，嘴里咕哝了几句，也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也没拿那些钱，扭头对侯一鸣和康旭之笑了笑：“二位稍等啊，我很快就来。”

老柴虽然年龄不小，但动作倒还利索，而且十分调理，没过多久，几道菜和两碗面就上桌了。

老柴冲着两人搓着手，一脸灿烂笑容，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了。

“二位小同志，尝尝老夫的手艺？”

面前，是几盘看上去卖相还不错的菜。

侯一鸣和康旭之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鼓起勇气的神色。

终于，侯一鸣鼓足勇气，夹了一筷子鸡肉块，丢进嘴里。

紧接着，咸、辣，还有一种鸡肉没炒熟的古怪味道瞬间在他嘴里爆炸开来。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旁边那桌客人大笑起来。

咳嗽几声后，侯一鸣连忙抬手：“不是您的菜的问题，是我不小心呛了一下。”

老柴脸色不好看，根本不信侯一鸣的话，他抄起一双筷子，自己夹菜吃了一口……

然后他也咳嗽起来。

“这……这桌儿免费！”老柴脸上不好看地说道。

“不不，不用。”侯一鸣阻止了老柴的财神行为，他拉着老柴在自己旁边坐下，正色道“柴老爷子，我叫侯一鸣，这位是康旭之。”

“我们是鸣电电器行的。今儿来找您呢，是我们电器行，准备自己成立一家电器厂——想请您出山，帮我们主持一下这块的工作。”

东岗巷，人声鼎沸的小街巷。

许多常年住在这里的老人们知道，这条街上，一年到头，从早到晚，都是这样人气满满，人声鼎沸的状态。

然而，当侯一鸣问出那句话之后，周围的空气，似乎安静了那么几秒。

小饭店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那两个食客诧异地看了侯一鸣和康旭之一眼，而老柴，也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

几秒后，老柴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挤出灿烂的笑容，冲着两人笑了笑：“小同志，再尝尝别的菜？这盘儿过油肉，老夫练了很久……”

“柴老先生，我老板刚才和您说的事儿，您没兴趣吗？”康旭之有点急，他打断了柴泽厚的话。

老柴的话被打断后，他也不着恼。

瘦老头看了看康旭之那一头乱发，又看看侯一鸣清秀干净的脸。

他露出一个深邃、历尽沧桑的笑容。

老头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们能够找到这里来，想必也是受人指点。那……老夫也不瞒你们了。”

“柴某早年的确是在国营电子厂工作，但是工厂已经停工停产，对于电子、电器什么的，我早就忘光了。”

柴泽厚用自己的围裙擦了擦手，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淡然而深邃。

许久，他冲两人笑了笑。

“两位小同志，老柴我现在，只想当一个好厨子，做出闻名天下的好菜……电子、电器方面的事儿，你们有问题，找我聊聊是可以的，要是让我出山……抱歉了，爱莫能助。”

康旭之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脸上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刚才，说起“电子”二字的时候，他分明从老人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明亮的火焰——那是热爱和向往。

但，那火焰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在老人眼中闪烁了短短几秒，就陷入沉寂。

康旭之不甘心，明明自己离梦想如此接近了，明明这样的专家，在侯一鸣的帮助下，可以发光发热，为自己，甚至为华国的电子工业贡献力量！

为什么要在这陋街小巷里蹉跎？

“老先生，我……我不明白！”康旭之叫出了声，“搞电子，造电器，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啊！为什么要在这小苍蝇馆子里，浪费您的才能！”

“老先生，我们鸣电电器行，未来的鸣电电器厂，是想造出能够卖到全国，甚至和洋品牌对抗的，真正的优质国货！我们是一家想要做出大事的厂，是一群有理想、有目标的人！您何必在这里浪费时光呢？”

老柴不急不缓地摇摇头，神色淡淡的：“小伙子，老头子我，没别的原因，就是年纪大了。我只想学着炒炒菜，做点小买卖……”

“可是，老爷子，请恕我直言。”这时候，侯一鸣开口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菜，委婉道，“我觉得，您要是想做小买卖的话，靠您的菜……和菜馆，怕是办不到啊。”

整个菜馆里，中午最热闹的时间，也只有他们这一桌，和旁边那桌顾客，而且另外一桌，很显然也是老柴的朋友，来捧他场的。

也就是说，这菜馆，现在根本就没什么顾客——而且，他的菜……

“柴老先生，您的菜炒这么难吃，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康旭之忍不住说道，“我能看出您对电子是有感情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柴老先生，并不是我说我不同意你开餐馆这个事情，我们过来也有一些时间了，你这店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光顾，甚至好些人直接绕过你家！”

“这样的情况，您不觉得跟我们做电子更有意义吗？不仅仅是对你自己，要是成功了，对整个西山省……不，对整个国家，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因为担心柴泽厚会离开，

情绪激动之下，康旭之喊话的声音特别大。

但他这么一喊，侯一鸣心里咯噔了一下。

谈事儿，这样是谈不成的。

谈判是讲技巧的，得推太极，这样直接冲着对方大喊大叫，哪怕能谈成，对方气一上来，也会说拒绝。

但康旭之已经喊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硬着头皮上了。

“柴老爷子，厨艺这个事儿，和练书法是一样的——都是个水磨工夫，您看您现在的厨艺，明显离能开饭店还有一段距离……”

侯一鸣顿了顿，微笑道：“要不，您一边帮着弄电子厂，一边练厨艺？”

但他话没完，老柴就挥了挥手，语气有点冷硬了。

“抱歉！老夫，真的没兴趣，二位如果不吃饭，就请回吧。”

他说话的时候，脸已经耷拉了下来，神态和语气都不大好了。

侯一鸣心中叫苦——老头这神态语气，显然是不大高兴了。

然而康旭之并没看出老头不高兴，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

“哎，柴老先生……你这真是死脑筋啊！”康旭之叫道，“你的菜，这么难吃！你在这条街上开菜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你听听你的外号……财神！”

侯一鸣拉了康旭之一下，但康旭之情绪有点激动：“你为什么非要浪费这时间呢？有这时间，有这钱，干什么不行！”

他这话一说完，老头还没说话，那桌儿客人不高兴了。

那两个中男人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年轻，在这大呼小叫什么啊？懂不懂礼貌？人家老头一把年纪了，想自己干点什么，用你管？操什么闲心啊？”一个提着酒瓶子的中年人态度不大好地看着康旭之。

虽然之前和侯一鸣他们还是有说有笑的，但毕竟是老柴的朋友，这时候见康旭之和老柴态度恶劣，他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