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脸色苍白的秦睿,还在昏睡中,武后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她这辈子,儿女不算少了,也开创了前无古人的功业。
可人老了,总得有所指望,最后得继的就是李淑和秦睿夫妇。
这些年来,武后虽然身处深宫,但对于前朝的事,心里还清楚的。秦睿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更没有负了他和李显的兄弟情谊。
不仅把国家经营的蒸蒸日上,更是把李重润,培养成为了英武锐利的少年天子,对于大唐,秦睿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多年来,本宫看着你忙忙碌碌的,也从不生病,以为你年轻,身体健硕,没问题。”
“可本宫还是忘了,再年轻也是肉体凡胎,人吃五谷杂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能不生病么!”
话间,武后又帮榻上的秦睿掖了掖被子,继续道:“皇帝,你姑父这是为了大唐,为了你,才累成这样的。”
“我大唐,历来厚待功臣,对于他还政,丁忧辞官的奏本,本宫看,你还是夺情起复,继续任用。”
如果没有秦景倩的病故,没有这一场大病,武后会劝皇帝允准,让秦睿休息几年,把身体养好了,再为国效力。反正他正在好时候,身体就是最好的本钱。
有他这么个志虑忠纯,忠诚可靠的至亲在朝为相,最起码三十年之内,不用担心朝局,边防的稳定,她闭上眼睛,也能跟高宗皇帝交待过去。
之所以不准他辞官,是因为武后知道,秦睿是个心思重,重情义的人,依照他的性格,越是让他闲着,想的就是越多。有点事做,反而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至于,你前番说的事,本宫看还是算了,也不要跟你姑父提,免得让他为难!”,说到这,武后还不忘叮嘱皇帝一句,她明白秦睿的良苦用心。
而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作为帝王,他亲政之前,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一个克制不了情感的帝王,注定是不合格的。
再加上,胡国公-秦景倩的半道离世,秦曦要为父守孝,在这种情况下,皇室下诏,礼法上也是不合规矩的。
“是,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可无论从李重润的表情和语气上,都不难看出来,皇帝的回答有些勉强。国家痛失良将,尤其是与他关系密切的秦二叔,这确实一件令人悲痛的事。
可这与他亲政,选后,也并不冲突。他完全可以,先亲政,后大婚,谁规定了一定要先大婚,才能亲政的。变通,得学会变通嘛,都守着祖宗的规矩过,那就不用过了。
李重润始终记得,秦睿在他少时教他的:天变不足惧,人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不敢与破旧立新,这个皇帝,他就当不好。
“别不服气,本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啊,还没老糊涂呢!”
“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燕公南征,指挥都梁山战役了,你要学的还很多呢!”
武后是什么人,那是当过皇帝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孙子不服气。可她也必须告诉皇帝,有些底线是他这个没什么功绩的天子不能触碰的。
别看他坐在皇位上,可群臣,世家,勋贵,及天下人的忠心,是给李氏的历代先帝的。仰视的是秦睿为首的三辅臣,不是他。
ll秦睿这一病,可是把李重润忙坏了,那是三天两头往翼国公府跑,而且每次都是大包小裹的,太医署的补品,都快让这些他给搬空了。
一直到秦睿能起身活动了,明制止了他这种浪费的行为。要是按照他这种“填鸭式”的方式补下去,人没病死,反而先补死了。
这不,今儿天气不错,秦睿也在李重润和秦峯的搀扶下,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表兄弟二人也异常乖巧的坐在两边,等着他说话。
“我们兄弟四人中,要说最稳当,中规中矩,能担当大任,就要数景倩。在战场上,最困难的任务,他总是一声不吭的扛着。”
“十余年来,我们兄弟南征北战,无数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可谁能想到他,竟然,竟然病逝于任上呢!”
老实说,此事的秦睿甚至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秦景倩也不会病逝在安西,也一定好好的,害得秦曦这么小,就成了孤儿。
是,他造就秦景倩三兄弟,让他们都成为了国家栋梁,朝廷重臣。可后果呢,老二的死,就是最好的例证。
对大唐,对李唐皇氏,对列祖列宗,秦睿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没有辜负过,而且无愧于心。可对待这些兄弟,他却是亏欠良多。
“我少年时,随燕公南征,魏元忠,魏公告诉我:人生就像大江东去,无论怎样的功成名就,最终都会被淹没在一片滚滚波涛之中。而经历,是上天给予人们最宝贵的财富。”
“现在想想,魏公才是真正的智者,句句话都是真知灼见。要是相王能少作一点孽,他没准还活着,在朝辅助陛下,为国出力呢!”
听秦睿说到这,秦峯倒是把话接了过去,相王-李旦,也不知道哪儿根筋儿搭错了,正四处找人剃度呢,可碍于他的身份,一直没有寺院敢收。
真不知道这位亲王怎么想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想过,非得作妖当和尚。大唐自开国以来,宗室子弟中,他这可是独一份的丢人现眼。
“兔崽子,老子告诉你,李旦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要是傻子,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话间,秦睿扭头看向李重润:“陛下,让皇家寺院出面,给他剃度,甚至让内侍省的人,给他建个庙。”
“姑父,这,这个,朕不明白啊!要是让皇叔出了家,当了和尚,那天下人该怎么说朕,不知道还以为朕排挤亲叔叔呢!”
没错,李重润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他马上就要亲政了,摆脱儿皇帝的名头,做个货真价实的天子。
这边刚起来,就把先皇活着的唯一胞弟,逼到出家当和尚保命。宗室百官,天下子民,还不把他的脊梁骨,戳烂了。
李重润是立志要当千古一帝的,他不希望因为这个,被人攻讦,诟病。
哈哈......,“陛下,你小看你的叔父了,他是想活的,而且是个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活的。”
“魏元忠,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不都是因为他的保命,一个又一个死在金殿之上么!”
“陛下只要让李宪袭相王,李捴、李隆基等同为亲王,充分彰显陛下的孝悌之意,其他的都不足为虑。”
秦睿的意思很简单,苛待宗室的名声,主要是看对他子孙怎么样。李旦当皇帝的时候,那是除了命的刻薄,多余兄弟、子侄的性命,那是不屑于故。
但,如果李重润打破常规,封皇叔的几个儿子为亲王,那就是无上的尊荣。有了这份荣宠垫底,一切的妄,都会消失于无形。
而且,秦睿虽然病倒了,可这点毛病,还不至于倒乐架子,皇帝可以放手去做,不用有那么多顾虑。
说到这,秦睿不由的揉了揉,李重润的头,天子是他教大的,秦睿心里清楚,这孩子的心地是光明的,他继承了他爹的那份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