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冷不丁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创制这套剑法用了多久?”
我懒洋洋地答道:“师父你肯定没我那么笨吧,一天下来一招都没搞明白。”
师父冷笑:“你说得倒轻巧,一天想学一招?那做武林高手也太容易了。我完善这套剑法,前后共花去八年时间。最初有三十六招,我曾经以这三十六招剑法横行江湖数年未遇敌手。后来意外失去右臂,使得我静下心来把这三十六招合并、删减成六式,也就是说,平均下来,‘绝命六式’每一式耗去我一年多的时间,中间还有无数次的实战经验磨练、感知、改善。而你居然妄想一天就学成一招?”
经师父这么一开解,我心情舒畅了一些,心血来潮地问:“师父,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你有没有把这套剑法传授给别人?”
师父陷入沉默,我便知道自己在江湖上还有不认识的师兄。这不足为怪,以师父的武功见识,在江湖上闯荡几十年,如果不是因为性情古怪,早应该桃李满天下。
几个月以来,我从他的言行推测,他似乎被最亲近的人出卖过,因而伤心绝望,以致性情大变,于是远离江湖,跑到这片荒原上来自称王大,擅自做我这个大侠的师父。
现在我进一步推断,可能这种难以容忍的背叛来自他曾经的徒弟。果真如此,我的这句问话又触及了他的旧伤。所以,我一见他沉默,便不再追问。
此时太阳已下山,夜色逐渐降临,我与师父肩并肩往回走,斜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周围一片安静,没有狼出没。我和师父的脚步声,就是这个世界惟一的生命迹象。过了许久,师父才缓缓地说道:
“日后在江湖上行走,遇到武功招式跟你相近的人,不要套近乎认什么师兄弟。万一动手,不能犹豫,要尽全力,能杀则将其杀之。”
师父这几句话说得缓慢、沉稳,不带感情色彩,我听来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不知怎么接话。
顿了一会,他又说:
“记住我的话,在江湖上遇到左手使剑或左手用刀的人,都要特别小心。”
这天的晚餐,是我用新学的那招“绝目式”杀的一只狼,寻找和追逐狼群与平日差不多,但出手杀狼时确实感觉杀得干脆利落。不过,“绝目式”我整整练了一个月,招式的变化和力道的把握,才渐渐纯熟。这一个月对我而言痛苦不堪,师父却对我赞赏有加,认为我进展奇速。
然后,他就开始教我“绝命六式”第二招:“阴阳式”。
我很不理解:“师父,这个名称就让我糊涂,这一招不是攻击太阳穴吗,为何叫‘阴阳式’?搞得跟个风水师似的。”
师父:“太阳穴有两边,单说太阳穴其实并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左为太阳,右为太阴,而且,这一招要求左右手能互换用剑,出其不意攻击对方的太阳和太阴两穴,所以称为‘阴阳式’。”
师父开始讲解这一招的起手、变化、用力、收招。这又是一个让我既激动又痛苦的过程,激动是因为这招的变化实在奇妙,充满智慧与想象,往往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痛苦的是这招繁复得更让人无法记忆,难以重复,更别说短期内将其掌握了。
就像下棋,每走一子,得预先假设对方会怎么应对,再根据这些假设策划、设陷、取子、迂回,到达目标。每一步其实包含此后的七八步甚至十数步的杀机。
这种招式既耗力气又耗精神,遇到武功差的人,一剑致命倒能省时省力,而对付绝顶高手,精气神的损耗就不是一般的打斗能比拟的。
“阴阳式”要求左右手都能自如地使剑,随着招式变化,左右手互换既迷惑了对手的耳目,也降低了自己攻取目标的难度。不过,练习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我不是左撇子,剑交左手后总是磕磕碰碰,很不顺畅,最初我怎么都无法完成既定的动作。后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师父不许我使用右手,每次在狼阵中练剑,都以左手防守。
开初几天,师父甚至要求我刻意将右手捆在腰带上,打个死结,差点让我在狼阵中送命。一代大侠王二,如果自缚右手在狼阵中被撕裂,不知道情况的后人谈论起来,还以为我精神有毛病,肯定成为江湖上的八卦谈资。
师父训练我时严厉而冷酷,不但在狼阵中禁止我用右手,我遭遇危险他也视若无睹,偶尔还要配合恶狼攻击我的空门。每次都把我逼得我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精神和体力几乎陷入崩溃边缘。
我身上的伤口,大多数是他手中的木棍造成的,他的出手通常比恶狼更凶狠,而且无孔不入。
好几次晚上做噩梦,重演白天的生死决战,看着自己血流满地,我嘴上大骂王大是个冷血动物,没人性,完全不顾别人死活,活该孤独终生。
一个月之后,我左手能自如地用剑,才能勉强把“阴阳式”从头至尾使完,又过了两个月之久,这招才算是烂熟于胸。
虽然整个过程比学前一招“绝目式”时间更长,也更加苦不堪言,但学成之后自我感觉攻击威力大增,不仅仅表现在出剑的速度和招式变幻莫测上,还有左右手天衣无缝的配合,到后来其实手中有剑无剑都能出手致命。
左右手屈指成剑,近身攻人太阳和太阴穴,威力同样惊人,几乎无法拆解。
接下来是“绝命六式”的第三式:封喉式。
这一式攻击的部位包含整个脖颈,要点不在于手法,而注重步法和身法,在对手前后左右游走,抓住所有可能的机会攻击脖颈,往往能轻松致命。但这一招因为自己的活动范围广,体能消耗比较大,而敌手却在以逸待劳,所以实用时,目标经常集中在一点:咽喉。一剑封喉,就是这一招名称的由来。
练这一招,我大部分时间在荒原上奔跑,师父说,那是为了
练耐力和速度。这种锻炼并非仅仅为了这一招,高手决斗,双方武功在伯仲之间,如果一时胜负未分,陷入持久战,其实往往斗的不是技巧,而是体能、耐力和速度这些基本功。
两个月之后,师父开始授我第四式和第五式,这两招都以心脏为目标,一攻前心,称为“伤心式”;一击后心,称为“离心式”;听上去不是武功招式名称。
我笑说:“师父,这哪是武功啊,你是在借此抒情吧?这情抒得太过直白,一点都不含蓄,又缺乏文采,不像师父你的风格嘛。不过,这两名字有一个优点:易于记诵。”
师父喝斥我:“胡说八道。‘伤心式’是从正面攻击别人心脏,可以用剑直攻,也能以剑使虚招,诱使对手露出空门,而以掌、拳、指震碎其心脏,一击致命。所以,此招以伤害对手心脏为目标,名为‘伤心式’。而‘离心式’的攻击目标,则包含了敌手背部和腰部所有的要害,有些甚至离心
脏比较远,所以称为‘离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