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我与三个女孩子，基本是安全的。

我们最安全的四个人，也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我或者神秘现身阿红说点什么，解开他们心中的疑团。等待的人当中，当然也包括压场的李开心。

其实他们的聚焦点搞错了方向。我一直是个发问的角色，而阿红除了自己经历和看到的，其它一无所知。能够解开众人疑团的，只有南宫玄。

但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提问。那么，这个工作，就只能由我来做。我现在虽则身体不佳，但心态放松，心情大好。

我的问话，也只能以老套的方式开场：“南宫玄，你搞什么鬼？这个女孩子跟这些破事有什么关系？你弄了个这么大的场面，不会全是虚张声势吧？”

最后一句不像是嘲笑他，反而像是自嘲。我自己身后的场面，才真的是虚张声势。

南宫玄阴阴地笑了一下：“小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这话让我很不服气。且不说阿红与我关系非比寻常，上官飞鹰临死前说出的秘密，普天之下恐怕没人知道。

为了封住南宫玄嘲笑我的话，我立即提高嗓门反驳：“我怎么不知道？她就是聚鹰帮帮主上官飞鹰的独生女儿。”

人群立即发出一系列“噢”“哦”的声音，然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江湖上没人听说过上官飞鹰有妻室，忽然冒出个女儿，不能不让大家非常惊讶。大家惊讶之余，免不了相互八卦、猜测、探问，最后有人假装精通一切。

若是换了个比较温和的场合，话题很可能就此转变方向。要知道，一代枭雄上官飞鹰的桃色新闻，足够整个江湖谈论好多年。

我话一出口，便有点奥悔。此时此刻，真不应该呈口舌之快，将这么重大的秘密轻易捅出去。作为教主，说话也

太不稳重了。

然而转念一想，上官飞鹰已死，而我又是聚鹰帮帮主的继任者，曾经亲口答应上官鹰飞鹰，要好好照顾阿红。日后我若力有不逮，或者身在异地鞭长莫及，只能依靠聚鹰帮的人脉和势力保护阿红，那么，她的身世，迟早要通报整个聚鹰帮，乃至诏告天下。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在聚鹰帮、乃至整个江湖上，获得应有的尊重和地位。

所以，我言语虽然失之孟浪，倒也并没有太大的害处。至少是，让外面那些家伙，对我们又多了一层顾忌。上官飞鹰对于聚鹰帮，是个偶像式的存在，得罪了他的独生女儿，等于扛上了整个聚鹰帮。那其实比得罪我这个名义帮主还严重。我没在聚鹰帮混过，与所有帮众不存在任何交情，在帮派内部毫无势力根基；阿红就不同了，一旦公开了身世，血缘关系就成了天然的情感纽带。

朱玲和叶欣同时转头盯着阿红的脸，就像看一个天外来客。阿红则瞪着我怔了怔，继而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

“王大哥，我……你说什么？玩笑可不能乱开。”

我想伸手去抚摸她的长发，因为朱玲和叶欣在场，只好硬生生地忍住亲热冲动，转而温柔地笑道：“我没有开玩笑。上官飞鹰临死前亲口对我说的。”

阿红语气依旧很急切：“可我，可我怎么不知道？”

我叹道：“你不知道很正常。连上官飞鹰自己，也是几天以前在你住处，与我交手时才偶然知道的。”

阿红快哭了：“你越说我越迷糊。”

我尽量简单解释：“你住处墙上挂着一把古琴，那是天下非常稀罕的东西，据上官飞鹰说，那是他送给你娘的定情之物。”

阿红尽力忍住眼泪道：“可我娘从没提起过他是我爹。”

我叹道：“你想想，你娘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让你孤身一人跑到秀水镇上来。”

阿红稍稍定了定神：“半年前，我娘临死之前，让我带着那把古琴北上秀水镇，她说如果运气好，很可能遇到我爹。”

我说：“那就对了。你娘早知道你爹就是上官飞鹰。”

阿红又急了：“可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说：“你娘与上官飞鹰并没有夫妻名份，很可能生下你之后，你爹娘就再也没见过面。所以，你娘难以猜测上官飞鹰对你们母女两个的态度。以上官飞鹰在江湖上的身份，冒认他的女儿，很可能惹来麻烦。可你娘又不甘心，所以让你带着那把琴北上秀水镇，她希望上官飞鹰触物生情，认了你这个女儿。”

阿红再也没有问题。她一脸茫然，很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与阿红的对话，又快又低，大概除了朱玲和叶欣，周围没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人群依旧在议论纷纷，但已不如刚才激烈。他们终于回过神来，阿红是上官飞鹰的女儿，消息虽然劲爆，但与起初讨论的事情有点离题。无论如何八卦，也粘不到一块去。而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在他们看来，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南宫玄。

但我不过是在故作高深，实际所知道的，也就到此为止，没有更多了。

南宫玄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并不震惊于我说出的事实。这就表明，我所知道的，他早就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成竹在胸。但他似乎并不急于反驳或嘲笑我。他在等人群自动安静下来。或者说，他在等人群自动消化阿红与上官飞鹰的关系，他不能让自己说出的另一个事实，消弥在死去的上官飞鹰的八卦绯闻上。他需要更大的震动效果。

当人群的噪音降低如蜂鸣之时，南宫玄提高了嗓门，语速缓慢地向我笑道：

“小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小姑娘，除了是上官飞鹰的女儿，另有一个身份。”

人群立马彻底安静下来。

南宫玄故意顿了顿，似乎很享受周围所有人翘首期待的感觉，接着说：

“同时，她还是梦遗老和尚的外孙女。”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

铁盒子里的那封真假难辨的密信，讲述梦遗大师当年杀妻杀女时，并没提到具体作案时间。这也是我对其真实性产生怀疑的原因之一。

现在，据南宫玄补充解释，事情发生在距今二十六之前。我心中嘀咕，如果密信写于二十年前，那么，南宫玄对此事隐忍了六年之久，一直没揭发，实在是用心刻深。只是，不知道南宫玄是在偶然间发现这桩罪恶，还是对梦遗大师跟踪日久，对其日常的一言一行全都了然于胸。如果属于后者，则可看出，南宫玄对梦遗大师不是一般的忌恨。他早就在防范这位师兄，怕对方有一天会回到少林寺，争夺属于他的方丈之位。

由此也可看出，当年的少林寺，在江湖上是何等的风光。一个方丈之位，能令人如此的疯狂。这跟读书进入官场的人们，追逐高官厚禄的心态差不多，而且实行起来，更显残酷和野蛮。

少林寺本属佛门，按理来说应该淡泊名利。实际上远非如此。所谓色即是空，看破一切红尘俗事，那都是说在嘴上的，名利权力，从来就没被人们淡泊过。事实上，不但少林寺的权力斗争激烈野蛮，整个佛门，本就不算是什么净地。要知道，所谓的佛门，并没有真佛，全都是各色人等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