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这么个理,我们确实没立场让你放弃多年来的执着追求。”石羡玉接话道:“而同为丨警丨察,让你出于职业信仰的高度,无条件的配合我们,倒是站得住脚,却有些强人锁男了。”
步忠勇闭目:“你知道就好,所以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不会听。当了这么多年丨警丨察,我自认为对得起这身警服,也没干过任何不该干的事。现在,我想为我死去多年的女儿任性一把,谁劝都没用。”
当了许久背景板的齐宏宇轻轻点头,同时也有些脑壳疼。
他知道步忠勇说的没错,为期二十四小时的调查,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足够证明步忠勇的清白。这么多年下来,步忠勇不能说没有任何瑕疵,但至少确实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他们还真没法反驳步忠勇。至于劝说,不管有道理没道理,反正步忠勇摆明了不听,就是要任性一把。
所以想得知他嘴里的线索,无外乎三条路,要么答应他的条件,要么解开他的心结,要么干脆靠自己挖掘出真相。
后两条路暂时不必考虑,一时半会做不到的。
答应他的条件,想必他也不会那么干脆的把线索抛出来,起码要等到他接触完秦明生之后才肯给出线索,以防他们耍赖皮,得知线索后又不让他去审讯秦明生了。
但同理,他们也担心步忠勇耍赖,甚至是空手套白狼,以子虚乌有的所谓线索,骗取到和秦明生接触的机会。
很难办啊。
至于风险……
其实步忠勇话以说道这份上,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隔着铁栅栏,又有石羡玉作陪,已经基本能杜绝风险了,步忠勇不太可能拿秦明生怎么办。
最大的风险无外乎是步忠勇耍赖而已。
所以齐宏宇其实倾向于答应他,但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上边他一个法医并没有决定权,最多只能提提建议,但这会儿提建议无疑会干扰到石羡玉他们的决定,也会影响步忠勇的判断,进而影响整个谈判的节奏和主动权的归属。
是的,这次和步忠勇的接触,本质上就是一场谈判。
仇教导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看人一向准,这次应当也不会看走眼的吧?不管他怎么决定,支持就是了——齐宏宇如是想到,便不再纠结,开始神游起来,不再管步忠勇的事儿。
当然,神游也只是在脑海里重演黄梁柯的案子,思路断了一天半,现在要重新尽快连上才行。也不知道其他兄弟这段时间有没有新的发现。
这时步忠勇又说:“别无谓的浪费时间了,你们估计也不想一直在这件事上耗下去,给个准话吧,要不要合作?”
“合作的事情,说实话,一时半会我还真拿不定主意。”石羡玉老老实实的摇头说:“再聊聊吧,说不定等会我就能下决定了。”
步忠勇脸上不耐的神色一闪而逝,勉强保持着淡定的姿态,问:“你想聊什么?”
“你女儿。”石羡玉问道:“聊聊你女儿的案子吧,说不定我们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女儿?”步忠勇眯起眼:“算了吧,都过去十四年了,就算你是福尔摩斯,又能给我提供啥子帮助?”
石羡玉反问道:“那你呢?都过去十四年了,难道你就能查出些什么?”
步忠勇表情绷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石羡玉摇头说:“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不可能介意我们帮你吧?
甚至,我们可以配合你讯问秦明生,如果他真知道些什么线索,也有更大把握将线索挖出来——还是说你自信到自己各方面能力都远在我们所有人之上?”
仇教导听闻此语,也立刻劝道:“是啊师兄,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我们几个吗?我们绝对会尽心尽力,帮你把你女儿的案子侦破的。”
步忠勇倒还真露出几分意动的神色,迟疑了起来。
有石羡玉他们的倾力相助,这十四年的悬案虽依然没几分把握能破,但至少比他孤身作战好太多了。
但……
他又忍不住哼了一声:“你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要对付克洛斯集团,又能抽出多少心思帮我?所谓的帮忙也不过只是空头支票罢了。”
“可你一个人孤立无援,又能做到什么呢?”仇教导反问:
“你应该很清楚,现如今破案是件非常系统的工作,没有图侦、痕检、物证鉴定、法医以及技术追踪等多部门的配合,你难道能凭着自己一个人把案子破了?就凭秦明生可能掌握的那点线索?”
步忠勇不以为意:“十四年前的案子,你说的这些部门又能提供些什么帮助?监控视频?微量物证?还是dna等生物证据?呵,要有这些东西,这案子能悬十四年?”
“但……”石羡玉插话道:“如果查你女儿的案子,和捣毁克洛斯集团,二者并不冲突呢?”
步忠勇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认为你女儿的死和黄梁柯有关,”石羡玉解释说:“而黄梁柯又是克洛斯犯罪集团的骨干之一,那么,你女儿与克洛斯或许能扯上关系,不难理解吧?”
步忠勇沉默不言。
看他表现,仇教导隐约猜到了他的心理:“不敢往这方面想么?你口口声声说追查这桩案子追查了十四年,结果到现在还在逃避现实?”
齐宏宇微愣。
这怎么能扯上逃避现实?
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即使是被杀害,乃至是碎尸,但落在黄梁柯背后的晟辉公司手里,跟落入克洛斯手里依旧是两种概念。
随着关于克洛斯的部分情报解禁,警队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克洛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视男人如死狗,视女人如玩物,毫无人性,残暴无比,落入他手里,死前一定会遭受不堪忍受的巨大痛苦。
被残忍杀害后肢解碎尸,对一个父亲而言已是难以承受的伤害,更遑论死前遭受凌辱乃至虐待。
作为父亲,步忠勇本能的逃避这种可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只死死的盯着黄梁柯及其背后的犯罪团伙本身,是可以理解的。
齐宏宇没当过父亲,更是连家都没成,无法第一时间体悟到这种情绪,更别说与步忠勇共情了,反应的倒是比仇教导慢些。
也得说,恢复状态的仇教导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再是印象里的那个拖油瓶了,更不再是“破案的关键”。
想到这,齐宏宇嘴角微微扬起,二大队的领导比以往更加靠谱,怎么想都是好事。在如此关键的现在,仇教导重新靠谱起来,更是能大大增加他们的战斗力,可预见的,肯定能把磨死克洛斯的时间缩减不少。
而此时,步忠勇怅怅叹息:“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点不忍心,就下意识的排除掉这种可能……
但那桩案子,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之所以能成为悬案,就是因为我们获取的信息着实太少太少——事实上,当时只发现了两袋尸块而已,一袋装着她的脑袋,另一袋,则装着腿,一条半的腿,而且只有肉,没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