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飞过那群居民小区楼后,对面电信大楼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我的前路。这是幢全玻璃幕墙的超高摩天楼。为免撞在玻璃上,我昂头向上飞。在镜一样的幕墙上,我看到了蛋弟如飞梭一般的镜像,飞的密码早就封印于它的每一个细胞核内。此刻,蛋弟通透了飞的奥秘,飞得自信果敢,动作协调而优雅,看着真是痛快淋漓。
瞬间飞越楼之巅,楼顶之上青空耀眼。忽然,前面电视塔方向出现一群鸽子,呼啸而来。飞过蛋弟的时候,我就领略了在空中鸟群四周掠过自身的奇妙。
那瞬间,飞的自在,使我觉得整个蓝色的天空是个超大的蓝色游泳池,鸟儿宛如鱼群穿梭过我的身边。它们飞向野鸟楼的方向,我认得,都是野鸟楼的住户。
显然,蛋弟也认得它们。在平日,都是蛋弟在阳台上羡慕地看着它们在天空翩翩起舞。此时,自己也具备了同样的身手,那还不在一块儿玩!
蛋弟像是得了人来疯的小孩,好奇地跟着飞。稍后,一会儿飞在它们上面,一会儿飞它们的下面,一会儿飞在它们前面。带头的鸽老大对着它不屑地咕咕几声,一定在讥讽蛋弟幼稚吧。
蛋弟可不管,它实在太高兴了。
等一下!那栋包囊着爬山虎的楼,迎面而来。蛋弟就飞在那楼的十来米之上,掠过楼顶,就可以看到那个女孩的阳台。
她在吗?
我屏住呼吸。掠过楼顶刹那,几乎近在眼前,在那阳台上,她着一身短短的米色家居娃娃衫,一手端了个淡绿色的脸盆支在纤腰上,一手推开阳台上的门,她扭了下腰身,修长白净的双腿跨进门框,不经意间显露了女孩特有的婀娜。深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我只看到她的鼻尖,依旧没有看到她的脸庞,就一掠而过。
如果我真是蛋弟,我就一直在那阳台上盘旋。
视线里的野鸟楼渐渐大了起来。
这楼周身布满了细密的钢管构架和防堕护网,看去毛茸茸的。在顶层中间的阳台上,我看到了一个极小的人来,看起来又熟悉又陌生。他是我吗?我有些怀疑了。飞近了后,新长的头发已经盖住了头顶淡色的疤,瘦骨嶙峋的脸似乎不能说帅了,唯有那鼻梁依旧坚挺。我看到他睁着稍显空洞的双眼,有些哽咽,淌着亮晶晶的泪光,双臂按在阳台上。我对他招手,他也对我招手。
近了后,他朝我伸出双手,我停在了他微微颤抖的大手上。
我接着它,收回在胸口,刚刚还在遥遥处的它转眼又回到了我手心。我轻轻抚摸着蛋弟光滑柔顺的背部,它匍在我掌心,我掌心触摸到了蛋弟急促的心跳。
是的,它实在太兴奋了,就和我一样。虽然我没有飞,没有离开这个阳台,但我也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我立在阳台,长久不能平静。经历了这刻,我觉得,这几个月来,我受得伤、受得罪,那都值得。
有过那么多的失落,我觉得我还是幸福的。谢谢你,我的蛋弟。
那些关笼子剪羽毛之类的卑劣念头,见鬼去吧!
晚饭时,我发现蛋弟胃口大得惊人,它吃下的东西几乎是平日的一倍,看来,飞行是一项耗体力耗热量的运动。虽然我不爱出门,还是决定明天去超市卖些鸡蛋,蛋黄拌在饭里喂它,应该对它有好处。
我觉得,飞过之后的蛋弟,举止也似乎老成了些,原来的稚气也少了一点,在鸟巢里比原先沉着了。觉得它一夕之间长大了。就把它的巢从我的床侧移到墙壁上安放水电表的凹坑处。那个空间更加独立,它行动起来也更加便利。
夕阳西下,虽然我早已经关上窗户,还是听到了窗外群鸟慌乱的惊叫声。我把蛋弟捧出鸟巢,伏在玻璃窗后,借着它的好视力,观看那无法无天的茶隼追逐群鸟。蛋弟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阵忙乱后,茶隼带走了它的猎获物飞走了。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成功率极高。它都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出来掠食。我觉得,只要在下午四点之前,召回蛋弟,应该都是安全的。关键是要让蛋弟养成习惯,在这个时间段,它必须要回家了。
坐在床上一思量,我决定,以后都在下午四点正投食喂蛋弟,其余时间尽量少喂。它一回,我就把窗户关了,这样就可以避免茶隼的袭击。
夜里,我躺着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白天在城市上空飞翔的一幕幕,在我头脑里不断流淌着。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床也在浮动。快到后半夜,才沉沉地睡了过去。睡着了,梦又开始。在梦里,我完全成为蛋弟,与大群彩色的鸽子,红色的梭鱼群,在空中那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泳池畅游着。
在空中,我感觉自己和周围的鸽子是在原处拍翅的,而下面的球状城市,以极快的速度在向前旋转着,那真是奇观。
清晨,醒来时,我发现蛋弟居然卷缩着伏在原来的位置上,它懵懵懂懂得看着我,就离我床头一尺之处。这让我有好笑又纳闷,它是不习惯睡新的地方?还是需要近距离听着我的呼噜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