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光说给你兄弟说媳妇，要求什么条件呢？”刘杏问。
“要求什么条件？咱家什么条件还要求人家？有个圪针补个豁就行了！”
张公粮掏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来！
“该不是找那种会生孩子，会挣六百工分的女人吧？”
“什么意思？”
“你没看过那个朝鲜电影？什么名字我忘记了！那里面有找媳妇的事。只要会生孩子，能挣六百工分就行了！”
“依我看，会生孩子能劳动就不错！咱还要求什么？”
“是你找对象吗？那是你二弟找媳妇！依我看，如果是你家老三，那个会生孩子能劳动的条件还可以，如果是老二，人家未必同意。”
“他不现实。读几年书有点迂阔了！”
“那咱就试试看吧！”
刘杏一笑，不再和丈夫争论。
（1）尽管喜庆的氛围弥漫着大街小巷，可今年的春节对于老张家的人，却打了折扣。
大年三十晚上，张公粮带着儿子、媳妇到老家祭祖，看着堂桌上供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溜子的四个牌位，他的心里很不好受，磕过头祭拜过，就和刘杏一起，用自行车驮着儿子连夜回镇里去。
村子里，不时响起鞭炮声和孩子们的嬉戏声，张公粮抬头看看夜幕中漫天的星斗，一丝凉风吹来，他的心也有些发冷。人已中年，家里有个老人念着，也是一种幸福啊！到如今———，他的眼睛湿润了！
可能是受了点凉，加上父亲刚过世，心情不好，张公粮回到家里就感到有点发烧，歇了几天，连春节值班也没有参加。刘杏就不一样了！年头二十九放假，初二门市部就该上班了！她和别人调一下，初二和丈夫带着儿子回了趟娘家。
岳父母看到女婿和外孙过来，自然是非常地高兴！刘杏的父亲拿出多年珍藏的好酒，嚷嚷着准备菜和姑爷对饮，刘杏则悄悄地把母亲拉到一边，细说给小叔子找对象的事。
“你那小叔子我见过，人长得不赖，可就是家庭条件差了些！你想，谁家姑娘愿意进门去伺候一家子三个光棍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个差点的！比方说人才差点，家里穷点的，有个圪针补个豁就行了！不能要求太高。”
“哎呀呀！你怎么和你女婿说得一样？依我看，家里穷不怕，就怕人才不好老二不同意！还有，俺家老二那可是高中毕业，最好那姑娘有点文化，说话办事好沟通一些。对！还要心眼好，心底善良。这样她才能够照顾好那个家。”
“得、得，我不管了！像你们家的条件——，又要长得好，又要有文化，还得善良，这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老婆婆看着女儿起身道：“你另请高明吧！我到厨房帮你嫂子给你们做饭去了——”
“别、别，妈——”
刘杏拉着母亲撒娇道：“我轻易不来，您就陪着我多说说话。我嫂子那边我一会儿就过去帮她！俺这次来这里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想请你帮俺给小叔子说个媳妇，要不，一大家子就我一个女人，你说您闺女辛苦不辛苦？”
“知道啦——”
刘杏母亲点着女儿的眉头道：“都多大了？还在我跟前撒娇！在那个家里，你可是大嫂啊！”
“我知道——。”刘杏笑道，“女儿再大，在妈妈跟前还是个孩子。对不对？妈，俺小叔子的婚事你可要上心啊！”
老太太摇摇头笑道：“你说这闺女养大了又有什么用？一结婚就和人家一心了！”
（2）春节刚刚过去，新年的气氛还没有褪尽，勤劳的庄稼人就开始为地里的活儿奔忙了！这一天，胖嫂过来买化肥，顺便拐到了刘杏的百货门市部。
“他嫂子！好事来了。你得请我吃喜糖啊！”，胖嫂笑着，两眼眯成一条线。
“什么好事？是不是俺家老二的事有眉目了？”
刘杏一面给一个女人灌酱油，一面歪着脖子和胖嫂打招呼。
“是！我已经给人家说好了，现在就等着你们这边放话。”胖嫂笑嘻嘻地说。
“真的？”刘杏把收来的零钱扔进抽斗里，过来看着胖嫂问：“那姑娘是哪个村的？长得什么样？”
“她就是咱们村刘老歪家的二闺女。”
“刘老歪家的二闺女——”刘杏沉吟着，“那刘老歪不是和咱们原来在一个生产队的？我没随军前在队里干活知道他。”
“是啊！他家原来是和咱们一个生产队，现在是一个村民组。”
“他家的二丫头我知道，小时候经常拖着两筒鼻涕，头发乱蓬蓬的，还缺个心眼。哦——，这恐怕不行吧！我怕俺家老二不愿意！”
胖嫂叹了口气说：“就你家那条件，条件好的谁愿意去呢？那刘巧英虽然愚智些，可除了那点毛病，身体棒，听话，叫干什么干什么！洗衣、做饭样样会，也不影响生育。你说，一个女人具备的条件她一样都不少！有个圪针补个豁就行了，咱还挑的什么呢？”
刘杏看着胖嫂笑道：“嫂子也费心了！我回去问问老二吧！有什么信儿我再告诉你。今天上午你就不用回去了，我请你吃饭。”
“看看、看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请我吃饭，等事情成了再谢媒人吧！你大哥还在那边等我，那我就回去了！听你的信儿啊？”
看着胖嫂匆匆离去的背影，刘杏摇了摇头，想，这个媒人恐怕你当不成了！首先我这一关就过不去，老二肯定是不愿意！
（3）“怎么现在都这么说，‘有个圪针补个豁就行了’，啊？咱们家怎么啦？不就几个光棍吗？这难道比一大堆没长大的孩子更累赘？怎么就条件不好了？不能找个好的？”，刘杏一面洗碗，一面对坐在饭桌前吸烟的丈夫说。
“都是谁这样说了，把你气成这样？”
张公粮仰起脖子，吐出一个个烟圈，那烟圈越来越大，越升越高，变成一团烟雾，聚集在他的头顶。
“胖嫂，还有我妈！”刘杏甩了一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一摞碗放进柜橱里。
“还有一个人你忘了！”张公粮笑嘻嘻的。
“谁？”
“那就是丈夫我呀！我也说过这样的话。”
张公粮站了起来，道：“常言说‘吃饭穿衣量家当’。说句实话，咱家老二不赖！要人有人才，要文化那也是高中毕业，一点也不比我差。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家的那三个光棍从定亲到娶亲得花多少钱？况且咱们家那五间房子根本就不够住！就是咱们不回去住，三个兄弟怎样娶亲？至少还得盖一座房不是？这钱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从哪里来？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家院里的那棵苹果树不会结钱！”刘杏赌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虑那么长干什么？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随便对付呢？你们如果都抱那个思想，随随便便地找个圪针补个豁，误了老二的终身大事，他也不会答应。”
“他不愿意就是自私！”
张公粮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硬邦邦地说：“我是老大，什么事也不能由他完全做主。胖嫂说的那个媒回头你给老二说说去！”
“我不用说，你那兄弟肯定不愿意！”刘杏也生气了，道，“要说你说去，我不去！”
“这种事还是当嫂子的去说好。”张公粮缓和语气道，“要不，你回来催催你妈，看看她那边有什么消息！”
刘杏把围裙解下来放在椅背上，拖着声音答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