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兴从兜里掏出一盒黄金叶烟,抽出一根点上,说:“回回来了就让洗,我不脏!“
刘杏把洗脸盆放在门后的架子上,笑了笑出去了,继续在厨房忙她的事。张老兴把目光转了过来,厅内的中堂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副猛虎下山图。
只见山坡上怪石林立,那只黑黄相间白肚皮的老虎卷着尾巴,站立在一棵柏树下面,一轮明月照山岗。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嬉笑声,公粮和小辉爷俩来了!看到父亲坐在厅内椅子上抽烟,张公粮推了儿子一把道:“快去!你爷爷来了。”
(4)“爷爷——”
十岁的孙子跑到张老兴身边,老头子的神色才变了过来!拉着孙子的手上下打量,问:“几年级了?”
“四年级了!”
小辉在爷爷怀里撒娇,道:“你一个月来问一回,一个月来问一回,我都不愿告诉您了!”
“小辉!”刘杏过来说道,“爷爷走路累了,别闹他!洗洗咱们吃饭。”
张老兴看着孙子被儿媳妇拉着去洗手,想趁着也去洗一下,可刚才自己说过不洗,也就罢了。
“爹,咱们吃饭去吧!”张公粮进来,把老爷子往厨房让。
老头子走进厨房,外间的饭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公粮为了招待老父亲,特地从街里买了一瓶宝丰大曲。他把酒打开,找了两个杯子斟上。
“爹,坐!咱们爷俩干两杯。”公粮端起酒杯说。
“我也要和爷爷碰杯!”
小辉拿起一个酒杯对爸爸说:“给我也满上!”
“小孩子不要学喝酒!”刘杏一把把小辉手里的酒杯夺下。
“来,挨着爷爷坐下吃菜。”
张老兴把孙子拉到身边,对儿子们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婶子在家吗?”
门外有女人的声音,刘杏跑了出来,原来是邻居的吴嫂过来借东西。
“哎——,正炒菜没姜了!你们家有给我一点。”
吴嫂拿着刘杏递过来的一块姜,一面在围裙上擦一面低低地问:“老爷子又来了?”
刘杏回头望了一眼,使眼色不让吴嫂说下去!打岔道:“听说你那小子谈了个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啊?”
胖胖的吴嫂会意地一笑,打着“哈哈!”道:“结婚时一定请你们吃喜糖。我走了!啊?”
刘杏关上街门,返回来坐在饭桌前,听公公和丈夫说话。
(5)“我这次可不是来给你要生活费的。”张老兴把一杯酒仰头喝下,慢悠悠地对儿子说。
“不是来要钱的?”
张公粮惊奇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先别高兴。我问你,你弟弟跃进都二十多了,给他娶媳妇你管不管?”,张老兴单刀直入。
“爹,我每月就拿那四十多块,刘杏还是个合同工没转正,每月三十块钱。你让我这个大哥给他娶媳妇,这、这不是难为我吗?”张公粮吞吞吐吐地说,“他也不小了,有些事得让他作作难,不能光依赖别人!这要在美国,够十八岁就不管他了!”
“美国?狗屁!你是在美国吗?你这是在中国!老大,我告诉你,爹我老了,你弟弟的事你别想撇干净!啥时候他们不成家立业,你安生不了。。。。。。”
刘杏不能再听下去了!忙站起来陪笑道:“爹别生气。我们管,我们管还不行吗?您老大老远跑来,快吃饭吧!”
刘杏向丈夫使了个眼色,赶快把两碗热腾腾的米饭端过来!张老兴把酒杯一推,缓和了一下口气道:“我知道,娶个媳妇要花不少的钱,可是爹老了,扛不动了。家里这个重担你得扛起来!”
“我不是给您老说过了?我们挣的那点死工资———”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管啊?”
张老兴站了起来!巴掌“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刘杏和小辉一激灵!
“不吃了!”张老兴起身就要走。
“爹!你养的儿子你还不知道他那脾气,不会说话!您老消消气,吃了饭再走吧!”刘杏堵在门口哀求道。
“让开!”
张老兴拉着刘杏的袖子把她扯到一边,出了街门大步走去!
“他这是推卸责任。哪有当老人的把小儿子的婚事推给大儿子办?”
“你就少说几句吧!”
刘杏不忍心,拿出一些钱追了出去!
(6)“喔、喔、喔———”
大清早,一只金色的大公鸡挺直了脖子,立在院子里的鸡窝顶上叫,张老兴披着薄棉袄,不耐烦地把大公鸡给轰出街门。
“爹,该吃饭了!”
二儿子张跃进把饭舀到饭桌上,伸着头喊父亲。
“老三、老四呢?”张公远问二儿子。
“那两个懒家伙还在睡觉,不管他们!”
张跃进有些不高兴,拿了两双筷子放在碗上,又端出一碟咸菜。自从母亲去世后,这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
张老兴踱了进来,看了看二儿子说:“得赶快给你娶个媳妇过来!大小伙子整天围着个锅台转,也不像话。”
跃进不吭声了,端起一碗玉米面糊糊喝着,又从筐里拿出一个玉米面花卷啃着。
张老兴坐下了吃饭,看着那碗玉米面糊糊说:“昨天我可是因为你,连大米饭都没吃上!你整天掉着个脸,难道老爹不知咋回事?可是你知道,咱们家除了你大哥一家,四个光棍汉。谁家姑娘愿意过来伺候咱们呢?光每年棉的、单的,都够人家受的了,还得做饭、下地,生孩子,咱们不好找啊!况且你娘生病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哪有钱娶媳妇呢?我昨天因为钱的事还和你哥干了一仗。。。。。。”
“你不要说了!让人家清清静静吃顿饭好不好?”跃进把筷子扔在桌子上说。
“哎呀?臭小子!你也敢对你爹发脾气了?”
张老兴跳起来,也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张跃进看了老爹一眼,出门背上靠在窗户下的一张锄走了!张老兴看着儿子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来到隔壁的两间屋里,一把把两个儿子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抡起巴掌搧了起来!
“懒家伙,懒家伙!太阳晒着屁股还不起来!”
张老兴一面打一面骂,两个儿子从床上跳起来,抱着衣服跑了!
(7)张老兴赶走了三个儿子,心里的火苗仍在燃烧,无处发泄。他一眼看到院子里那个喂狗的瓦盆,走到跟前,顺手掂了起来,举过头顶,“啪”地一声摔成几块。
“我养着你们,你们养着狗。我把狗盆给你砸了,小狗跟你轰跑!”
张老兴一面说,一面满地地瞅,又拿起一个干树枝,把卧在外面的小黄狗往街上赶,一面赶一面喊着:“打死你,打死你!”
小黄狗也一面跑一面叫一面往后看,看老爷子一转身,又悄悄地跟了过来!卧在了大门外。
张老兴觉得这才消了些气,找个凳子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望着墙头上一抹朝霞中的几棵狗尾草发呆。
自从那天公公生气走后,刘杏的右眼皮无缘无故地光跳!她想起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话,心里不安起来!上班工作也是丢东忘西的。
“刘姐,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同事小红问她。
“没什么!这两天我眼皮光跳,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哪只眼跳?”
“右眼。”
“不怕!人家说男女是反着的,你要发财了!”小红笑道。
“哦——。不知为什么,我这两天心里老是不净!光怕家里出什么事。咱也不想发财,平平安安的就好!”
刘杏一面说,一面用草纸给一个顾客包饼干,可不知为什么,裁得正好的纸老是包不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