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你一定要早早拉上窗帘,我总是不放心,这么个大院子,南边就你一个人,老刘这也离着那么远,这墙头又不太高。”
“没事的,咱们这里没坏人,没听说过有出事的,再说,我胆子很大,会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他还是瞒有担忧地望着她,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被润泽,被爱护的光芒,那光芒融透她的全身,她迎接着这种光芒,她的视感和她的神觉都在被溶化,她的思维谙语着:男人的青春、男人的力量、男人的雄健、男人的目光、男人的胸怀,是太阳、是高山、是海洋……
她一直望着他,此时,她将把所有的词都用在眼前。
他把那一双大手轻轻而又是重重地搭在她的肩上,传遍她全身的是一种强有力的青春的气息在护翼。
他又用手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
“君丽,你知道吗?我非常不放心,真不是一般的不放心,因为,你太出众了,城里人都知道你。”
“你才知道!没人害我,我已经来小城半年了,晚上,我一个人还常常到地里去转,你知夜里的田野是多么美吗?宁静……宁静……你就悄悄地听,有那细小的声音,那是植物在说话,在偷偷生长,湿润的土地里散发出一股股的泥土的香味,带着植物的香味,我是从小就喜欢这种味儿,草味、水叶、泥土味、果树花味,混合在一起的味儿,我是闻着这些味长大的,一会儿,咱俩就到地里去。”
说完,她跳出了田秋的手臂,拿起了自己写的诗。
田秋看着她,爱怜地摇摇头:
“真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孟君丽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忧愁。
“你说的也不完全对,我也是吃过许多苦的人……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来给你读一首诗。”
她很快又恢复了天然的性格,她带有表情地吟咏着自己的诗:
“这是一首咏梅诗,我读,你仔细听。”
“不为争春不媚人,晶莹剔透暗星辰;凌寒风雪神不倒,傲骨香姿誉乾坤。”
念完,她背过手去问田秋:“你说好吗?”
田秋有感地点点头:“很好,这是哪位诗人做的?”
孟君丽抿嘴笑笑:“你猜吧!”
聪明的田秋拿过诗,再望望孟君丽他神思一动,好像在这一刻,经过深思熟虑,然后明白。
“原来是一位女诗人呀!”
他惊讶……又故做平静……
“不敢当,只是你这位鉴赏家给我带来的这礼物,感动了我。”
她走到画幅前,指着那雪峰中的倒垂梅花:
“你看,多美呀,我真是太喜欢了,我从这几幅中深悟了梅花的灵魂,我也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喜欢梅花。”
田秋边看边点头。
“你真聪明,写出这么好的诗,我真不敢相信,不愧是书香门第……”
田秋着实地望了她一眼……
“你告诉我,你还喜欢什么?”
孟君丽望望他。
他目光的真诚,有为她所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意,当他和孟君丽的目光相对时,他又觉得话说的有些不太准确,忙补充道:“在花中,你还喜欢哪种?”
“荷花、马兰花、野花、菜花等等,还有许多无名花,我都喜欢,总之都不是名花。”
“你有自己的性格,非常可爱的性格。”
谈完花,他们走出了木屋……
三
这已是晚春的季节,果树林里的花都已凋谢,一片绿色再展生机,穿过林子就是麦地,他们顺着垅沟走,夕阳拥抱着田野就象母亲拥抱婴儿一样,淡淡的柔色的光芒如同母亲的乳汁,一棵棵翠色的生命都昂着头,腆着脸,等待着母亲的哺乳,孟君丽望着一揽无余的绿色心里这么想着,她被眼前的景色感染着,麦浪的滚动引发着她无限的情思,因为她喜欢大自然。每当进入自然的童体中,她就象一个小生命放进了森林,这时,她更是欢快的象一只鸟,她一会儿采一只小花,一会儿又拔一些野菜,一会儿她蹲下来闻小草,她的一颦一笑都迎来田秋那牵动着她心的目光……
柔红色的光芒从麦叶中悄悄退去了,黑色的羽翼慢慢往下垂,田秋这时拉过了孟君丽的手,干活的农人早已回家了,地里进入了朦胧的世界,再也没人见到这两个年轻人。
他们坐在田埂上,一股股草的潮闻儿扑进他们的鼻孔,这时的田秋把孟君丽挽过来,孟君丽已失去了躲避的意识,她那青春的热血已经和他的血溶在了一起,虽然一种东西时时阻挠着她,使她的脸阵阵发烧,田秋那种青春的魅力燃起了熊熊烈火,势不可挡,他再次吻向她的红红的脸颊……
虽然她被幸福融化,心还是不停地快速跃动,全身火辣辣的,那一层包裹着她的少女的面纱被他悄悄地掀开了,她处在甜蜜、羞涩、紧张无法自制中……
她没有动,他的双唇,美丽的红红的双唇轻轻地、慢慢地吻过去,就这样,良久……他们谁也没有跃过那条美丽的河流,他们站起来,并肩地走着,走出麦地,他们的心里都被幸福感动着,都在感受着相互的气息,这气息缠绕在他们身上,谁也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形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生命,有形的价值体现在无形中,无形的主宰会使人神魂颠倒。
田秋一直握着她的手,孟君丽时时感觉着男人的伟大,她又认为似乎只有她身边这个魁梧的军官才是真正的男人,他雄健英俊,一种伟岸的力量在她身旁,她被幸福淹没了……
等到他们回到木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君丽急忙拿盆去打饭,田秋要跟她一块去,她抿嘴笑笑:“不行,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田秋非常听话地坐下了。
“我已经到办公室找过你几次了,别人都看到我了,再说那个大林……”
“大林不怕,他什么都不会说,就怕别人说我们,特别知道我一个人住,晚上你和我在屋里呆着,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呀……”
田秋轻轻摇摇头。
“也是,这你也挡不住别人会想什么,别人说什么也不要紧,我们自己清楚。”
田秋又认真地说:“你说的对,我还是要注意些好,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们还在要求进步。”
孟君丽向他丢下一个眼神,甜蜜的眼神。
“我去了,你等我。”
她甩动着两个大刷子奔出屋子,当她端着饭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她打开饭盒,是窝头和沙萝卜条。
“你看,就这饭,很对不起。”
田秋看着:“这饭很好,我爱吃。”
田秋一边吃,一边望着孟君丽,她看到这种目光心里就热乎乎的,这目光一直在等她。
田秋幽默地说:“伙房大师付的手艺挺好,好像特意为我做的。”
他吃东西的姿式都使孟君丽非常喜欢。
田秋吃了两个窝头,孟丽君倒很高兴,孟君丽望着那双亲吻她的眼睛:“不是大师傅手艺好……”
下边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吃完饭,两个人又并排靠坐在床上,田秋又望着整洁的床和被子说:“真香……”
“你总说香,我从来都不洒香水,再说想用香水咱这也没有哇,假如每天洒香水别人还不得说我资产阶级呀!”
她想起了打字员白瞪眼,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她来真使她恶心,那些天的夜晚,那熏人的咸菜味,那鸡粪一样的目光,经常打小报告召来办公室主任对她敌视的目光,她把这些都告诉了田秋,田秋也很愤恨的样子:“这样的人到处都有,连部队都有,象部队里常说的‘手榴弹干部’也就是这种人。”
孟君丽不解地眨动着那双大眼睛:
“什么叫手榴弹干部?”
“手榴弹就是酒瓶子的意思,会送礼,会溜须拍马,会踩别人。”
“哦……我明白了,原来,连解放军这个阵营都不是纯净的一条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