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不是一般的瘦,等到一九九二年,这个城市抽大烟遍地开花,瘦子因为瘦,又因为有前科,多次突击打击吸丨毒丨,他都落网。
其实瘦子不抽烟。瘦子的绰号名副其实:瘦子。
毫无疑问,九十年代甫始,吸丨毒丨起于江湖人,后来,各行各业参与进来。其实各行各业参与进来之前,江湖人已形成共识,开始抵制,开始鄙视。此时江湖已经分裂,抽烟的找抽烟的,不抽烟的找不抽烟的。抽烟的江湖人,或多或少,都自卑。
瘦子告诉陈军,昆仑宾馆员工通道进不去,有把门的。于是三个人来到宾馆院墙处,在黑影里站了下来。这里离院墙的大门几步之遥。
不一会有一二十个客人模样的人,酒足饭饱的样子,剔着牙花,散散的往里面走。
陈军说:“你俩不用进了,去亭子那里等我。”
小如来眼一瞪:“那你不早说?”
“我刚才没想好咋进去,到哪也不能被人注意。”
“连我也不用去了,你葫芦里买的啥药?”
这边小如来的话没落音,那边陈军已快步走了出去。他低着头,一手挡着脸,一手装着剔牙花,夹杂进了那一帮人群里。那帮人都是南方的,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也没人去注意他。
1617房间里,会长血脸已经到了。陈军进来一扫视,问会长:“送钱的没来?”
会长说:“慌啥,正在路上。”
同一层楼的1608房间,会长的两个人早候在那里,靠门处放着四个密码箱。这两个青年穿的衣冠楚楚,皮鞋锃亮。时间不大,又有人来敲门。是三个杀人犯。三个杀人犯都穿着印有门球赛字样的短袖和长裤,都戴着门球帽,帽子压得很低,而且他们走路弓着腰,就更看不清面孔和年龄了。他们三个人,都提着一个改装后的装门球棒的袋子。
进了房间,三个人把袋子打开,抽出小口径步枪,装上子丨弹丨。
一个对另一个说:“这可是对付陈军,你没啥想法?”
那一个说:“我靠,会长对我那么好,我还有啥想法,我还是人不是了?管他是谁,子丨弹丨从来不认人!”
又一个说:“应该不会在这儿下手吧。”
那一个说:“那要看他的货,是不是拿到这儿。再说,下不下手还两可,一切看会长的。”
1617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陕西人张延安一闪身进来了。陈军躺在床上,会长和血脸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张延安把门一脚带上,对会长说:“你俩就不用在场了吧?这又不是看戏,咋啦,还想落俩过路费?”
会长脸也没扭:“你也是跑江湖的,我妻弟把事情托给我了,我不来,咋给他个交代。再告诉你一点,有钱人手头都紧,你要看得急,他一时哪来那么多。我给他凑了一份,他自己不好意思,非让我过来的。”
“那废话少说,我验一下钱。”
陈军插话了:“你也是做生意的,犯不着这么急,稍后便到,来,先喝杯茶。”
这时候会长看了一眼传呼,自言自语说:“我这个姘头,一天到晚呼我,真他妈让我烦。”
会长拨了身边座机,冲里面就喊了起来:“你他妈这个时候不要来烦我!”
1608房间电话响了,拿起来一听,是会长咆哮的声音。放下电话,两个衣冠楚楚的青年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对三个杀人犯说:“要验钱了,俺俩先过去。”
一个杀人犯说:“日他姐,四箱子钱。”
两个青年正提箱子,一个回过头来:“两箱真钱,两箱假钱,假钱只前后面是真的,中间都是纸。”
“那是啥意思?”
“现在验钱,提真的过去,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候,再掉包。”
“哈哈,这下陈军想不到了,他还想黑两头。别给弄混了,这四个箱子都一样。”
“弄不混,有记号。”
1617房间响起了敲门声,会长听着那节奏,看一眼陈军,陈军对张延安说:“来了。”
两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一个人提一个密码箱走了进来。关门之前,张延安又去外面望了一眼。
密码箱打开了,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呈现在眼前。张延安蹲下来,不慌不忙把两只手插进一个密码箱,一抽,一摞钱就被他卡在了手里。他双手举起来,举到眼前来回看了几下,然后两手一松,那些钱一捆一捆又落进了密码箱。
张延安蹲在那里说:“合上吧,不验了,咱一会就交易。”
陈军依旧躺在床上,他拿着遥控器,眯缝起眼睛说:“这么自信,你不怕有假?”
张延安笑了:“这个时候的钱,都是真的,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候,我才要仔细去验。”
会长冷笑起来:“真不愧是老江湖,我看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老江湖了。”
张延安蹲在那里,头也不抬:“但你还是看走了眼。”
会长还是冷笑:“你说出来。”
张延安两手朝怀里一抱,猛地站起身,一把锃亮的五四手枪顶上了会长头颅。会长脸色骤变,高喊一声:“陈军!”
陈军正拿着遥控,一下子把电视音量调了上去。听见呼喊,陈军翻身下床,一手朝腰里插了进去。
此时血脸和那两个青年早呆若木鸡。
说时迟那时快,张延安一把枪顶上陈军脑门,一带把陈军带到了门前。这下其他人都没了出路了。
张延安下陈军的枪时候,陈军爆发了,他额头的青筋暴露,双眼血红,他恶狠狠的对张延安说:“你打死我都可以,但你不能下我的枪!”
事情发生了意外。张延安和陈军商量好演双簧的,陈军说,演这个双簧,是给血脸一个面子,毕竟血脸,跟着他出生入死过。张延安没料到,陈军不许下他的枪。
怔了片刻,张延安也恶狠狠的说:“老子劫财不劫命,老子还要从容脱身,今天放你一马,你自己把子丨弹丨退出来。”
张延安没想到,陈军又是血红着双眼说:“那你还不如把我打死!”
张延安破口大骂:“他妈还真碰上不怕死的了!”
陈军一句话让他下了台阶,陈军说:“我陈军顶天立地,既然今天栽在你手里,我就认了这一壶,你放心办你的事。青山不断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张延安说:“你话虽这样说,但你身上带着枪,我不得不防。这样吧,你提着密码箱,跟我一路走!”
临走前,张延安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捆绳子,一个剪刀,让其中一个青年把会长三个人捆起来。张延安说:“捆得不结实,我就把你勒死。虽然我说了劫财不劫命,但是这会儿不得已。”
那个青年把三个人捆得乱叫。然后会长让陈军去捆那个青年。陈军显得很不耐烦,三下五除二,把青年捆了个结实。
两个人出了宾馆,来到黑影里,张延安说:“兄弟,你一箱我一箱。”
陈军说:“他妈的我真没认错人,你刚才可以先走,连我也黑了。”
张延安哈哈大笑:“我也没认错人,你真他妈的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