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连发》
故事从一张老照片说起。这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上面人很多,有十七个,都很年轻,看起来都很土。是那种土匪的土,因此一张照片,凶恶扑面而来。
照片的背景是一条河,岸边草木茂盛。当时有风,长发都吹起来。照片上的落款,一九八七年。
这个故事,从左边第一个讲起。
第一个剃着铮亮的光头,眼睛细眯着,没有看镜头。
一、他叫白斌
一九九一年夏天的正午时分,在南道口附近,有一家叫做和尚头的小馆子。里面的四五张桌子,都坐着人。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着六个,白斌正啃着一只猪蹄。
白斌此时已不是光头,长发遮去了耳朵。他依旧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和他一起就餐的有工商分局的小黑,公丨安丨分局的大个张。其余几个,白斌不认识,是小黑带来的。
当时这几个还没来,小黑说:“帮闲的。”
大个张说:“每天有一帮帮闲的跟着,也很拽。我就没有帮闲的,我跟不起。现在你们工商局有钱。”
小黑说:“黄金时代。其实你们,也是黄金时代。”
大个张说:“关键是我不黑。”
小黑说:“我外号起得不好,小黑。”
大个张就笑了起来。
席间白斌一直似笑非笑,其实白斌从很小时候在一些场合就是这幅嘴脸了。白斌对大个张说:“这次没招待好,小黑非让来和尚头。”
大个张哈哈大笑:“自己人讲究啥,哪吃着得劲去哪!”
六个人喝完了两瓶酒,刚打开第三瓶,大个张传呼响了。大个张从腰里取出来一看:“局里打来的,我去找个电话。”
不一会大个张有些慌张的回来了,他说:“我得走了,老街沿那片发了大案。”
小黑说:“多大案?”
大个张说:“天大的案。”
小黑说:“死人了?”
大个张说:“灭门。”
小黑说:“好容易凑一块喝酒,小斌喊几次了,每次都是你扫兴。”
大个张说:“有任务我能不去?身不由己。”
小黑说:“你不去又咋啦,能把你蛋咬了?整个刑侦上,就指望你?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
大个张说:“你说吧,你啥意思。”
小黑说:“不是我啥意思,我说你怕领导。你看我小黑,上次局长电话我,我还不是照样不去。”
大个张说:“小黑,你要这样说,我大个张今天不去了,行不行!”
小黑说:“这才是男人!”
白斌一直没发话,还是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其余几个也似笑非笑。
接下来大个张就喝的非常凶,而且一直逼着小黑喝。小黑来者不拒,小黑本来就是海量。
这期间大个张腰间传呼一直响。蛐蛐趴腰里一样。
白斌说:“张哥,要不你去回一个。”
大个张说:“喝酒,其他啥也不说!”
最后酩酊大醉的大个张还是让白斌去帮他回了传呼。
白斌回来的时候一脸喜庆。白斌说:“张哥,没事啦。”
大个张恶狠狠的说:“不可能没事!”
白斌说:“真没事啦。”
大个张说:“妈的,这样下去,老子早晚脱衣服。”
白斌说:“哈哈张哥,真没事啦,刚才我回传呼,是老李,老李让我告诉你,发案那家处于两区交界,一划分,哈哈,正好不归你们管辖。”
小黑哈哈大笑:“咋样,听我的没错吧!”
二、挨着白斌的,叫刘顺照片上挨着白斌的刘顺,面孔漆黑,双眼炯炯有神。一头长发。
白斌和刘顺从小一起在八一街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一起进少管所。
白斌和刘顺的女朋友都在一个单位,一家国营宾馆里当营业员。白斌先谈的,后来白斌的女朋友,把她的好友介绍给了刘顺。
刘顺这年准备结婚。
白斌和大个张小黑他们分手,去给刘顺打传呼。
刘顺回过来,刘顺说:“斌,我被人打了。”
白斌说:“他吃了熊胆?不重吧?”
刘顺说:“不重,就是两耳光。”
白斌说:“他不是侮辱人,动咱得动刀。”
刘顺说:“是血脸。”
血脸是在逃人员。一九八八年秋季,一个绰号叫老泥鳅的和血脸在黄沙寺附近的老城墙处发生大规模械斗,双方未见高低。到了冬季,老泥鳅再下战书。当时中间人过来捎话,老泥鳅正躺在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用一张报纸遮着脸。
中间人说:“哥,这次他们纠集了七八十人,你人太少要吃亏,上次你们人就少。”
血脸就去拍报纸遮着脸的那个,血脸说:“老泥鳅又来啦,七八十个。”
遮报纸那个翻了个身,没说话。
遮报纸这个叫陈军。
那天晚上有落雪的迹象,大风呼啸。约会地点还在黄沙寺附近的老城墙处。血脸和陈军的出现,显然让老泥鳅他们大吃一惊。血脸和陈军,只有两个人。
事后老泥鳅连襟说:“他们只有两个人,我就知道要出事,等看清是陈军,更知道要出事了。”
陈军不慌不忙走在前面,离老泥鳅他们还有十米左右时候,老泥鳅他们人群里有人喊一声,是陈军!
话音未落,陈军从怀里掏出了手枪。
陈军这边是顺风,因此陈军声音不大,大家听的却很清楚,陈军说:“都别动,子丨弹丨不长眼。”
血脸从后面走了过来,径直走到老泥鳅身边,抽出尖刀,照老泥鳅身上捅了十几下。老泥鳅是第四刀时候倒了下来,还没落地,被血脸揪住,扑哧扑哧又补了许多下。
血脸在老泥鳅身上擦了刀,提着走回来,陈军问:“死没?”
血脸说:“哪那么容易死。”
陈军说:“咋不容易?”
血脸说:“真不容易。”
陈军一声冷笑,朝老泥鳅身边走几步,抬枪指向老泥鳅。
老泥鳅口里吐着血沫子,强撑起头来:“陈军,看在莲莲的份上……”
陈军手里一团火光,老泥鳅应声一头撞在地上,四肢伸展,一动不动了。
陈军走上前来,蹲在老泥鳅身边,用枪把他的脸翻过来,叹口气:“老泥鳅,我说过的,你不听。”
血脸当天晚上跑到一个同伙那里,面色如土。血脸说:“老泥鳅死了,陈军开的枪。”
同伙领着他又跑了三个地方,筹集了钱款,然后找到一个开出租车的熟人,三个人一路去了外地。
刘顺在宾馆里。刘顺这两年一直在宾馆长包房间。
白斌赶来时候,刘顺坐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
白斌一直斜眼看那女的,看了好一会。
刘顺说:“咋啦,你认识?”
白斌看着女子说:“你不认识我?”
女子说:“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生气不生气?”
白斌说:“你在顺子怀里,我哪敢生气。”
女子说:“那好,那我就说啦,扒了皮我也认识你骨头。”
白斌笑了起来。
刘顺问:“咋回事?”
白斌说:“你问她。”
刘顺问女子:“咋回事?”
女子说:“哥哥,我可以不可以不说?”
刘顺说:“可以。”
女子说:“哥哥,那你们谈事,我走吧。”
刘顺说:“你走吧。”
看着女子扭着腰肢走出去,关上房门,白斌说:“他们说血脸跑澳门了,回来啦?”
刘顺说:“那肯定是混不下去,能混下去谁回来,等着有朝一日?”
白斌说:“他为啥动手?”
刘顺说:“在澡堂,他说我看见他跟没看见一样。我就说了一句,我为啥非得看见你。”
白斌说:“我日他奶,早晚有一场。”
刘顺说:“老子要退出江湖啦,老子要结婚啦。哎斌,刚才那女的,到底咋回事?”
白斌说:“他妈的,你忘了去年,我和李大傻在百货楼偷包,一个女孩告诉了被偷的,李大傻我俩在百货楼暴打那女孩半小时?后来报纸乱报道。”
刘顺说:“就是她?”
白斌说:“不是她是谁,哈哈我日他姐,一年的时间她也跟咱混一起了。”
刘顺说:“我日他姐,天下就那么大。”